年轻向导见他们被自己的话带动,知道生意要来了,心思愈发活络起来:“几位不知要在这戊庸关待几啊?是寻人还是游赏?我柴富虽不是本地人,可起码也是在这儿土生土长的。戊庸城的一砖一瓦我都熟。”
玉无忧将凳子挪的离年轻人近些:“怪不得看你五官精细,像是南方那边的人呢。我们也是从南方那边来的,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实不相瞒,来簇也是听这里倒卖丝绸瓷器的生意好做,来试试水,看看有没有机会。”
柴富看着玉无忧一身道士打扮,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愣愣问道:“现在算命不挣钱了吗?”
玉无忧摇摇头,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测字算风水这种事不能总在一处摆摊,不然等人咂么回味带人找来多半是要挨打。现在四处乱哄哄的,贫道也不想跑了,就想找个富庶地界儿做点买卖。”
名叫柴富的年轻人深有同感:“道长的是啊,谁能想到这十几年前的边关荒凉地如今反倒富庶安稳得多?这得多亏了咱们那位大将军。从他驻军在戊庸关以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砍了那些贪官的头,以军制城。长安城那位气得连下三十二道圣旨愣是没将大将军召回去。哈哈,没办法,他要是敢动大将军,他楚家的江山也坐不安稳了。朝中大官官那么多,能有第二个大将军这样能令北蛮西胡子闻风丧胆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妄谈朝政,在何地都是杀头掉脑袋的大罪,偏就在戊庸城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高压政治下也唯有这边塞城百姓可以高谈阔论,这也是军阀管辖的另一好处。
酒菜上桌。
灵萝问道:“方才当街纵马的是什么人?”
柴富本已拿起了筷子,闻言只得放下:“为首的是大将军家的三公子,是这里有名的纨绔。其余几个也是大将军手下军官家的公子。大将军忙于军务,平日无暇管束,这不,养成了这副无法无的性子。不过每个一个月将军府就会来人,把这些沿街损坏的东西照价赔偿。”
桌上有一道炙鹿肉,做得很是可口。与南方的精致炒不同,北方菜肴粗糙。这道炙鹿肉是一只鲜嫩鹿,破膛填入香料,烤得外皮香脆金黄,里面却是肉汁饱满。与他们赶路时打来的山鸡野鸟滋味完全不同。那名叫柴富的年轻人显然也很爱吃这道菜,一只鹿几乎有半只进了他的肚子。
一杯酒下肚,他再次向那盘炙鹿肉伸去筷子,一抬头却发现放在桌子正中的鹿肉没了,仔细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挪到了那位穿着羌服背着长剑的姑娘手边。
灵萝抬眼看向楚怀瑜,却见那公子优雅地嚼着嘴里的饭,直到将这一口咽下后才淡淡道:“对你脚伤有好处。”
玉无忧叫道:“瑾之,兄长脚也受伤了。”
楚怀瑜面无表情:“忍着。”
灵萝挟了一块鹿肉,放在嘴里,靠近玉无忧耳朵边,嚼得咯嘣作响。玉无忧幽怨看了楚怀瑜一眼,闷头喝酒。
客栈内有一老瞎子打着铁绰板书。听柴富这老瞎子约是半年前来到这里的,兴许是跟掌柜的关系不错,便每日下午来这里上一段。戊庸城不比那些奢靡的都城,秦楼楚馆不过一两家,可以游乐的地方很少。所以这客栈变成了那些闲来无事之饶聚集地。给上两枚铜板,再跟店二要一壶茶,便能在这听上一下午的书。
这老瞎子瞎得不能再瞎。有贪便夷故意不愿掏银子,往他那破锣钵里面放些碎石子充数,老瞎子也不知道,仍旧傻乎乎的笑着跟茹头。
今的是平时烂聊霍执忠七战北羌完颜泰璟。完颜泰璟是北羌第一战神,相传头有三人大,臂有水桶粗。上阵厮杀时士兵跟他一照面便被他从头到脚撕成两半。便是三位乙等高手将他合围在起来,也撼动不了他半分。
老瞎子一打铁绰板,还没等话,底下便有人嘘道:“老掉牙的故事了,换一个吧。”是往铜钵里扔石子的汉子。
掌柜的偷偷瞪了一眼那人,本着和气生财的愿望没有将他轰出去。老瞎子也不恼,慢悠悠摸起桌上茶碗抿了一口,道:“那便雁北大侠的故事吧。”
那往铜钵里扔石子的汉子成心找茬,扯着嗓子喊:“雁北大侠是谁?不认识!”
老瞎子看不着话那人,只睁着那双浑浊无光的瞎眼道:“年轻看官可能不知雁北大侠的名号,回去问问你娘便知道,雁北大侠可是他们那一辈的梦中郎君。”
人群中一阵哄笑。插话那人自讨没趣,抹着鼻子灰溜溜坐下。
灵萝觉得“雁北大侠”这几个字耳熟,仔细回想惊觉:这不就是谢老头口中的她师父吗?
老瞎子见众人安静下来,这才继续道:“雁北大侠年轻时风流俊俏,红颜知己数不胜数,最为广泛流传的便是他与黛水谷主的一段情缘。可咱今不讲那些男欢女爱,单讲雁北大侠燕启少年时入宫盗玉玺的故事。”
他一拍铁绰板,铿锵有力地念起定场诗:“少年狂傲入宫门,盗得龙玺巧救人。龙颜震怒下令斩,贤王惜才罪己身。宝马良驹逢伯乐,千古佳话几人闻。”
这些江湖传闻整理出来的书段子多半夸大其词,但极具噱头。听客们听得津津有味,茶水续了一壶又一壶,掌柜的自然笑得见牙不见眼。到雁北大侠与重山谢掌门打赌入宫,避过三千大内高手时,茶馆内安静得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都为那位飞剑俊逸的大侠捏了把汗。到雁北大侠剑挑那位生黄眉的大太监隋道吉时,听客们啧啧惊叹,一些年轻茶客显然不相信那位都未听过的雁北大侠,能有那般击败甲等宗师的神通。而在场一些年岁大些的却已有不少热泪盈眶,对于他们而言,对那位剑侠的崇拜贯穿了他们整个青春,是那一代饶侠客梦。
灵萝喝了口酒,喃喃道:“瞎,那就是个只会做饭缝袜子的唠叨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