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拿来的鱼被心灵手巧的苗家姑娘开膛破肚,取出鱼骨内脏,抹好粗砺的盐晾在干燥通风的房后,那里早就晾好一排腊肉腊鱼,馋得村中黄狗直吐舌头。
灵萝吃不惯苗家掺着不知名草药的糯米饭,借用人家厨房烤了一炉子烧饼,夹了些肉,坐在树下。黄狗也不怕这外来的人,摇着尾巴坐在灵萝身边,懂事的没有扒着人腿讨要,只是低头去吃灵萝偶尔掉下来的烧饼细屑。偶尔灵萝也会扔给它两块肉,一人一狗倒也相处得和谐。
玉无忧回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他一撩道袍,潇洒落座灵萝旁边,逗弄着黄狗道:“你这丫头倒是心大,昨夜凶险万分,幸好是有贫道在你旁边。你这副身子平时看来好人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撒手西去,魂归故里了,还有心情吃烧饼。”
灵萝缓慢咽下口中烧饼,理所当然道:“那能怎么办?远黛谷没了,唯一能治我这身毒的人也死了,我唉声叹气也没用啊,当然快活一是一。我昨夜想了想,这段时间干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度过余生得了,也别大老远跑回去巴巴的给我师父添堵。哦,我看这里就不错。”
玉无忧笑道:“倒也洒脱。只不过那些将复国大业寄托到你身上的人怕是要竹篮打水了。”
灵萝口中咀嚼的动作顿住,半晌,她呢喃道:“我最对不起的便是霍老将军的一番谋划,但他真是高看我了。我这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当一位行侠仗义的剑客,并没有可以坐上那个位子的雄才大略,注定要辜负一些饶期望。师父大概就是看出这点,才带着我隐居雁灵山,而非让我习武复仇。”
着,她倒唱上了:“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好工匠难磨扶不上墙的灰。”
少年道长笑着摇了摇头,视线落在灵萝手中夹肉的烧饼上,抽了抽鼻子道:“好香啊,还有没有?”
灵萝道:“厨房呢。”
玉无忧问道:“夹得是什么肉?”
“驴肉。”
笑意一凝,玉无忧声音大变:“哪儿来的驴?”
灵萝将最后一口烧饼喂了狗,轻描淡写道:“你那头。”
少年道长倏然起身,瞪大眼睛道:“你你!那可是一头极具慧根的灵驴!贫道还准备把它带回檀清观当作镇观神兽呢!怎么就……驴兄啊,你死得好惨啊!”
密林深处传来一声高亢的驴叫,回应着道士的鬼哭狼嚎。玉无忧扭头,见灵萝笑得抱起了肚子。
玉无忧气得半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灵萝捂着肚子抬起头来,吐舌道:“谁让你昨用那破黄纸贴我,礼尚往来。”
玉无忧怪声道:“少来,贫道那也是为了保住自身贞操不得已而为,万一你在床上突然把持不住……”
“不会!”灵萝答得斩钉截铁。
一双明媚桃花眼笑得眯起,玉无忧道:“贫道要去喂灵驴去了,不跟你这臭丫头一般见识。”
灵萝撇嘴。
待得少年道长走远,灵萝才后知后觉喊道:“臭道士!你谁是驴?”
玉无忧并没有放弃对灵萝的治疗,总会隔三岔五就带来一些不知道从哪摘来的草药让她泡澡,不过这就像游街江湖术士的大力丸一样,收效甚微。甚至有一次灵萝不知是其中一味什么东西过敏,长了一身密密麻麻的红疹子,那神棍看到了也只是瞥了一眼,美其名曰:排毒。
对于玉无忧这种拿人命当儿戏的医治方法,灵萝全部照单全收,反正又死不了人,就算死了也要好好讹他一把。
讹他多烧些纸钱!
灵萝就住在老寨主家,那与灵萝对山歌的苗家姑娘阿幼朵是老寨主的孙女,她亲眼见过一次灵萝用倾覆劈柴,顿时一脸崇拜:“你劈柴的样子比我们寨子里最强壮的阿郎都要轻松!真厉害!”
对此,灵萝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她练剑以来听到的最朴实的夸赞了。她也不好意思白住别人家,只好平时干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别的不,上山砍柴下山挑水她总是不在话下。
这,她照例上山砍柴,黄狗在她身前绕来绕去,时不时追鹰搏兔,叼来些野味,灵萝统统捡起来扔进身后筐里。黄狗是猎犬后代,嗅觉灵敏,是捕猎的一把好手,寨中猎户经常带它上山。山中多狡兔,有时候一人一狗合力追堵更能省力些。自从灵萝来到寨中,兴许是时常喂它,这黄狗便一直追着她。
不远处飞鸟惊起。跑在灵萝前面的黄狗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一直惨声狂吠。灵萝追上前去,见是一窝巴掌大的蝎子。
这苗疆九寨就位于远黛谷附近,气候阴暗潮湿,此时已过惊蛰,山中多毒物也属正常。然而这一窝蝎子与灵萝平日所见并不相同,蝎身呈紫青之色,看起来五彩斑斓,显然是有剧毒。听闻远黛谷的苗人善毒蛊之术,通过这些的观察,灵萝发现也不尽然。就拿老寨主一家来,遭遇蚊虫叮咬时,也不过是拿自己泡的蝎子酒随便涂抹两下,有时候寨中苗人遭遇毒蛇,脚腕被咬得肿如碗口,也不过是用最原始的土办法切开伤口排出毒液,并非像外面传得那般神乎其神,可以引笛驭百毒。
蝎子被狗一同转圈骚扰得有些烦躁,抬起两只蝎螯示威。灵萝怕黄狗不知轻重,真被毒蝎咬上一口丧命,连忙喝止。一人一狗就这样看着这只毒蝎爬出洞穴。爬出洞穴的毒蝎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等待,直到一连爬出七只颜色相同大各不同的蝎子,为首的那只“首领”才领头向着西南方向爬去。
灵萝见它们排列的整齐,一时觉得有趣,也就不慌不忙跟了上去。
晨间瘴气弥漫,能见度极低。灵萝跟着这串蝎子,却也要心提防下一步就是万丈深崖。时不时有带着晨露的耸翠枝丫伸出来挡住灵萝去路,都被她用手里的倾覆一一削去。
这大概是毒蝎一家的大迁徙。它们一路爬上山坡,一路顺石过河,最终来到丛林深处,那几个五彩斑斓的漂亮蝎子钻入草窠,彻底消失不见。
后面是重重溪流,前面是常年无人走过的荆棘丛林。灵萝笑着摇摇头,也觉得自己实在是闲得惆怅,正准备反身回去时,低头发现了深得没过膝盖的草丛中,有一串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