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天气大晴。

云若璃身穿一袭浅青色的翠竹云雾烟罗衫，头上两支素银簪子，简洁中不失清丽，倒是比这个年纪的少女多几分沉稳。

她带了面纱，遮住脸上的疤痕，只露出一双妖精似的眼。

“长姐今天可真漂亮。”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云若璃抬头一看，来的是云绾。

她穿着水红色的撒花烟罗百褶裙，头上两对蝴蝶流苏云雾簪，手上是百花争艳绫罗团扇，脚下云丝软底绣鞋精美轻快。

云绾走到云若璃身边，盯着她脸上的面纱，笑道：“长姐今天怎么想起戴这个了，不过意外的好看呢。”

她难得夸她。

上次的事情柳氏受了重罚，云曦和云绾倒没被怎么样，看来徐氏到底还是心疼她们的。

不过无妨，罗马不是一天建成，她有的是耐心。

云若璃低头整理裙摆，不说话。

云绾会夸她好看，恐怕要太阳打西边出来，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今天这么殷勤，肯定有什么坏水。

“妹妹过奖了，我只是觉得脸上的伤疤太难看，遮一遮而已。”云若璃客气道。

“难看吗？”云绾嘴角带着笑，“我觉得还好，我又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不过今天诗会有很多世家子弟，稍微遮一下也好。”

“嗯。”

云绾又跟她说了会儿话，然后才提到上次说她弄伤云曦的事。

“上次是我太冲动，没弄清楚就冤枉长姐，祖母也批评过我，我也知道错了，还希望长姐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她真诚道歉。

可那双眼睛里却闪着让人心惊的暗芒。

云若璃仿佛没看见，眼角眉梢带着温和笑意，轻声道：“傻孩子，你是我妹妹，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还是长姐大度，长姐最好了。”云绾抓着她的袖子撒娇。

她年纪小，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梨涡，很容易讨人喜欢，也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云若璃笑着抚摸她的头，“好了，不是要去诗会吗，我们也别在这里折腾，免得让二妹和小弟久等了。”

“小四他不来，长姐不知道吗，马上就要乡试，他正在院里挑灯奋战呢，不能出门。”

“那太可惜了。”云若璃声音里透着失望。

在她现有的记忆里，老四云若寒是个温润懂礼的孩子，也是这个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人。

“没关系呀，还有我和二姐嘛，我们陪着你。”云绾说着，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还装着香云阁特制的香料，很好闻，你戴在身上，一定能艳惊四座，听说今天王爷也要来，长姐你可要抓住这次机会。”

云若璃伸手接过。

深红打底银丝绣线的香囊，料子是最好的锦缎，绣工也精细巧妙，上面的凌霄绣纹栩栩如生，玲珑绽放。

肉桂混合着特殊香料的味道弥散开来。

云若璃动了动鼻子，无声笑了。

云绾并未发觉。

只催促她赶快。

云若璃也没说什么，乖乖把香囊挂在身上，然后两人一起出院子。

不出所料，云曦早就已经在外面等，看见两人，她连忙挥手，目光落到云若璃腰上的深红色香囊上，眼中笑意更深。

她手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一直缠到手腕，稍微一抬袖子就能看见。

伤显然还没好。

但她好像已经忘了这事，柔声细语的跟两人打招呼，“你们总算出来了，再迟可要赶不上了。”

“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跟长姐说了会儿话而已，而且我看明明还有半个时辰，肯定来得及的。”

还有半个时辰，就是云若璃的死期。

“妹妹的伤好些了吗，都怪我当时大意，不该让你亲自给我换药的。”云若璃道。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云曦脸上的端庄险些就要维持不住。

大意？

这是大意闹出来的事吗。

她明明是因为嫉妒才弄伤她的，又故意给她涂上假药，天知道最开始那几天她是如何整日睡不着觉，痛不欲生。

这一切都是拜云若璃这个贱人所赐！

她才不会放过她。

这次是上天给她的好机会，她们给她准备了大礼，希望一会儿在诗会上，这个丑女还能笑得像现在这样灿烂！

看着云若璃腰间的香囊，云曦眼底终于露出点笑意。

“都是姐妹，说这些干什么，你腿脚不好，我扶你上车。”云曦温柔的朝她伸出手。

云若璃没有拒绝，纤细手指搭在她肩臂，如上好的白水豆腐，细嫩柔软。

深红香囊氤氲着奇妙的香味，萦绕在她身上，掩住了原本的栀香，显得更加迷离深邃，有种说不出来的神秘。

就像用面纱遮住疤痕的她，露出的眼睛狭长明亮，睇盼间带着眸种妖娆，灼艳得像个妖精。

云曦恨恨的捏紧拳头。

她要冷静。

很快了，云若璃很快就会将最丑陋狼狈的姿态暴露在众人面前，没人会怜悯她，他们只会嘲笑她丑陋粗鄙，睿王也会厌恶她。

好戏已经开锣，就只剩她这个“主角”到场。

“多谢妹妹了。”云若璃浑然不觉。

她走上马车时还无意识摸了摸腰上的香囊，眼中懵懵懂懂，似乎很喜欢这个香囊的华丽，像得了蜜糖的小孩儿，眼角藏着笑。

云曦见状冷哼，只当她没见过世面。

当然，她也没看见云若璃的黑眸正如沉渊般凝结。

风雨欲来。

云府一共派出了两辆马车。

因为同时挤不下她们三姐妹，所以多支了一辆出来。

云绾跟云若璃同乘，而云曦独乘。

丫鬟跟在车外。

让云若璃跟云绾共乘，美其名曰是怕她觉得孤单，其实是想让云绾监视，不让她搞出什么小动作。

而云曦独乘，自然是因为自己身为京城独负盛名的才女，应该有才女大家的气派，跟别人同乘会显得小家子气。

何况今天云若璃打扮一番，素净典雅又透着灵气，当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不想被任何人比下去。

尤其是这个瘸腿的丑女。

从云府到归鹤楼只要半刻钟，云曦在自己车上，想着一会儿云若璃丢人现眼的模样，忍不住低声笑出来。

而后面车上的云绾却过得不是很舒服。

两人共乘本来就不太宽敞，云若璃还像没见过世面似的掀开帘子往窗外张望，动来动去很不老实，一会儿手肘撞到她，一会儿脚踢到她。

“你能不能好好坐着，我上好的裙子都要被你踩脏了！”云绾忍无可忍，声音里带了怒气。

云若璃受到惊吓。

她回过头，水眸怯怯，“我、我没参加过这样的诗会，有些激动。”

“……土包子。”

“啊，你说什么？”云若璃没听清她的话。

云绾憋着气，好半天才调整好情绪，柔声道：“长姐不用激动，其实只要你今天好好表现，以后有的是这样的机会。”

罢了，随便看吧，反正也只有这会儿了。

半个时辰后，这将成为你永远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