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闻言也是一愣，随后有点儿惊讶，“……真没想到，你会这样称呼我。”

又惆怅地喟叹一声，“要是茵茵有生之年能再叫我一声师姐，我也没有遗憾了。”

余鱼听她话中似有深意，试探道，“李师伯和师父之间有误会？”

李梦云看了她一会儿，噗嗤一笑，“你这性格倒不像茵茵，茵茵是个面冷内热的人，你这丫头是内外都热。”

余鱼赞同这个说法，李师伯很了解师父么！

“其实我今天来……本也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我只是想看看，茵茵把下一任宫主培养成了什么样的人。”

“跟你想得一样吗？”余鱼好奇。

李梦云摇摇头，又点点头，“不一样，但又意料之中，我只是没想到她有这种勇气。”

说着伸出手，余鱼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她手中，李梦云将她拉了起来，“日头都出来了，回屋说？”

余鱼抬头被阳光晃了下眼，不知道是不是熬了一夜又没吃东西，有些晕乎乎地跟在李梦云身后。

李梦云关了门，撕下面皮，再次露出令余鱼惊为天人的脸庞来。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没有感到惊讶，说明你也懂茵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鱼跟李梦云方才的反应正好相反，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好像很懂，又有些不懂。有些时候师父好像不希望我了解太多。”

李梦云点头，“茵茵就是这样矛盾的人！我以前都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收了她这样一个徒弟。”

余鱼想起小圆说的那个“传闻”，相比于余茵茵，李梦云更得六指婆婆的欢心。

“因为她太心软了，就像你一样。”

余鱼无语。

李梦云掩口一笑，“但她虽然心软，却嘴硬不愿意承认，不像你这么坦诚。”

这不是变相地在说自己傻吧？余鱼望天，权当她在夸奖自己了。

“我们俩性格截然相反，她外表看起来冷艳，心地却很善良，性子也很温和，处处为别人着想。”

李梦云指指自己，“而我，长得像一朵白莲花似的，却不通人情，心狠手辣。”

……有这么说自己的么？除了她的美貌，余鱼对这位师伯的性格也开始感兴趣了。

“所以师父更看中我继承宫主之位。”

果然，小圆的消息很准确啊。

“可是后来，我经常和茵茵待在一起，慢慢我发现，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见余鱼不懂，李梦云解释，“因为师父要培养我接任雪月天宫，所以对我要求很严格，无论严寒酷暑，甚至病得要死了，也得练功，稍微有一点儿不用心，师父就要打我。”

余鱼咋舌，六指婆婆那么狠啊？

“我估计师父最后悔的就是把茵茵带回宫里吧，原本师父是打算再培养一个徒弟陪我对练的，所以对她不是很精心，却没想到我在师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最终会违背她的命令。”

李梦云笑了笑，“在遇到师妹之前，我就是一个没开化的‘野猴子’，没人教我什么道理，师父教我的都是杀人的招式。像我这样的‘人’，宫里人都是对我避而远之的，但我并不在意，茵茵因为要和我对练，不得不日日见面。”

余鱼没想到师父一开始居然会是“陪练”的角色。

“有一次我很好奇地问她，‘你不怕我吗？’，她说，‘你单纯得跟个傻子一样，我比你聪明又懂道理，怕你做什么？’。”

余茵茵竟然觉得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李梦云单纯，这是李梦云没有想到的。

余鱼惊讶了一瞬，有些明白了。李梦云就像一张白纸，心性天然，别人在她身上画什么她都照单全收。

李梦云觉得余鱼这个比喻很有意思，连连点头，“对对对，之前只有师父这支笔肯画我，后来又有了茵茵，她画的更多。”

余鱼失笑，李梦云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还是不时能看出她是个简单的人，这样的人，最重要的就是雕琢和引导吧？

而她武功能修炼得这样高，也与这性子不无关系。她既不瞻前顾后，也不过度思虑，完全率性而为，所以不会囿困于之前所学。

余鱼自认做不到这样心大，还挺羡慕的。

“师妹改变了我。”

余鱼说不清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李梦云渐渐懂得了人情世故，随之而来就会有烦恼和忧愁，但若任由她野蛮生长，没心没肺，有一个爱护她的人还好，如果是像六指婆婆这样的……早晚她还是要体味到人生的苦辣酸甜吧！

毕竟没有人能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梦云眨眨眼，“像我这样的人，没想到最终也会爱上别人。”

余鱼心念一动，忙问，“是赵沅么？”

李梦云很惊讶，“茵茵告诉你的？”

“也不是……”

从哪儿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没想到师父也喜欢赵沅对吧？”

李梦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怎么可能！还是茵茵帮我追的沅哥呐。”

“啊？”余鱼有点儿懵。

“当时武林大会结束后我就回密云山了，想不到沅哥也一路追着我回来了，我问他干吗跟着我，他说他想来密云山采点儿草药。正好我会制毒，他会制药，也算有共同语言吧，路上我们相谈甚欢。”

千里追妻啊？余鱼挺惊讶，而且这世家公子还挺会的，主动找话题拉近关系啊。

“后来有一天茵茵跟我说，沅哥可能喜欢我，我还挺惊讶的。”

余鱼心想，我要是长成你这个样子，我肯定不惊讶……

“因为我也不明白这和我喜欢茵茵之间有什么区别。可茵茵说不一样。”

“……”师父这个“老母亲”，可为李梦云操碎了心。

“后来么，相处得多了，我自己慢慢琢磨出区别了，比如有一次我不小心撞到沅哥身上，沅哥满面通红，话都说不出来了，还关切地询问我有没有碰疼，我吧，也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心慌。而下回撞到茵茵的时候，茵茵直接皱眉怼了我一掌，说我没长眼睛，由此看来，沅哥对我更好吧？”

“……”余鱼想替师父辩解几句，又觉得辩无可辩，不禁十分无力。

“我觉得沅哥对我很好，就时常跟他在一起。”

余鱼好奇问道，“你觉得他对你好就跟他在一起，那如果再有一个比他对你还好的，你又会跟别人在一起么？”

“那当然不会了！”

余鱼一听释然，李梦云只是跟着感觉走没有深思而已，而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不需要担心。

谁知李梦云解释道：“那多麻烦呀！”

“……”余鱼不知道赵沅听了这话是郁闷还是高兴。

“我回宫之后就要练功，不能轻易下山了，听茵茵说，她看见沅哥在山下摆了个摊给附近村民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还不时托茵茵给我送些小玩意儿，我都挺喜欢的。”

师父还当过红娘呐！

余鱼暗想，汪小溪成天吹牛怪厉害的，也没见他有什么真正的红颜知己，人家赵沅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才叫高手吧？

“再后来，师父发现了这件事。”

余鱼心里一紧，六指婆婆一心把李梦云培养成杀人工具，当然不希望她有别的心思了，赵沅岂不是成了她的眼中钉，估计帮忙传信的师父都要受到牵连。

“师父要我去杀了赵沅。”李梦云道，“她说赵沅会影响我功力提升，不能留了。”

“你去了么？”

“去了。”

余鱼惊讶，李梦云竟然去了？

“我下山做这个任务的时候，沅哥正在睡觉，我举着剑看了他半天，也没下去手，这时沅哥突然醒了，看我拿着剑，很惊愕。问我是不是想杀他。”

“我当时答不上来，只觉得心里很烦，就放过他回山上了。”

李梦云这时也喜欢上赵沅了吧，自然下不了手。

“回到山上自然被师父责罚了，这次我被打得很厉害，就剩一口气儿了，茵茵去看我，问我怎么想的，我说不知道，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即便回山上师父打死我，我也不能杀沅哥。茵茵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想不想跟沅哥走，如果想，她可以帮我。”

师父这是怂恿师姐跟人私奔啊？余鱼第一次觉得原来现实比说书先生编的那些故事还精彩。

“你跟赵沅走了？”

李梦云点头，“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再忍受师父对我的控制了，因为她对我不好，我都知道了。就跟茵茵说我要走，还要她跟我们一起走，茵茵也同意了。”

李梦云说到这里有些伤心的样子，“可是我和沅哥一直没等到茵茵。”

余鱼道，“师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师父是帮你们逃走后，留下牵制她了吧？”

“嗯，”李梦云点头承认，“沅哥说，怕师父对她不利，不能叫茵茵为我们牺牲这么大，就想回去找她，可半路却听人说，茵茵接任了雪月天宫的新一任宫主。”

余鱼不太相信，六指婆婆就这么放过三人了？

“茵茵接手后就接手了几个名震江湖的任务，似乎宫主做得风生水起。师父也撒手不管，出去游历了。”

李梦云想了想，道，“我到现在都很佩服师妹，她太了解人心了。我和沅哥走了之后，师父暴怒，要杀了茵茵，茵茵对她说，‘你杀了我，还有徒弟么？现收一个再培养也来不及了吧！’。”

这确实像师父说的话，余鱼甚至都能想象到师父说这话时冷然又漫不经心的模样。

“师父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茵茵敢这么对她说话，茵茵又说，师姐那样的性子，直愣愣的，不懂变通，你做了这么久的师父，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人么，她要不愿意，你把她揪回来也是白费力气，不如培养培养我，论武功，我也不比师姐差多少，还比她更会跟雇主交涉，能谈更高的价钱。而且，她现在跟赵沅好了，师父正好可以跟赵家要点聘礼，比如那些奇玉什么的，何必闹得不愉快，两败俱伤呢。”

余鱼恍然大悟，“请出的五块玉中，有一块给了师祖？”

李梦云颔首，“师父觉得茵茵说的有理，气了几天也想开了。沅哥又把玉送上门来，说尽了好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我从苦海脱离了出来，茵茵却因我而陷了进去。江湖上都说茵茵有心机，为了做宫主，设计把我这个傻瓜踢出了局。”

李梦云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可是只有我知道，茵茵是连只野兔都不忍杀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