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有些倔强的少女,叹了口气。
这一刀要能了了对方的心结,那他就不躲了。
可惜,只有杀气,却无杀意。
看到陈缺醒来,少女止住了眼泪,抽噎着道:
“好久不见。”
并非久不见的寒暄客套,多的是生硬和不知如何启齿。
陈缺嘴角微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如“你还好吗?”显然是不好的,又或者解释一下,其实自己一直都没忘记那个约定。
见陈缺不说话,诸葛小小挣扎着要起身,刚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没了知觉。
一直以来都强装着镇定的诸葛小小脸上终于有了些慌乱。
见状,陈缺赶紧说道:“你掉入那寒河中冻坏了身子,要再过些时日双腿才能恢复。”
继而又轻轻说道:“这段时间就留在这里养伤吧。”
诸葛小小躺了下去,沉默不语。
陈缺起身要走,刚到门口,便听到诸葛小小冷冷的一声:
“伤好了我就走,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
陈缺顿在原地,迟疑片刻,说了声“好”。
只觉得天底下的女子都难相处,尤其是这位有些骄横的诸葛姑娘。
也是个可怜人,怨不得她。
……
……
对于赵铁拳来说,这次柳州一行算是一石二鸟,完美收官,不仅成功的铲除了剑宗这块拦路石,还顺便将那个迟早也要改名换姓的衡月派收入了囊中。
天下是许家的,那中原江湖就是我赵家的。
剑宗四位宗师剑客的殒落,那些被逐出师门的弟子才幡然大悟,真正明白了那位他们觉得有些窝囊的宗主的苦心,只可惜,就算这样,他们也生不起为师门报仇的心,赵无敌武力实在太过霸道。
一双铁拳,堪比利剑,硬生生打下了这份家业,多年以前,还只是叫做赵业的年轻人,接任铁拳帮帮主之位后,一双拳头打趴了不知道多少人,抢下了一块块地盘,整整三十年草莽生涯,终于走上了权贵名门之流。
小鹤仙对外宣传在养伤,对于山顶的决战只与赵铁拳解释说,董婴已是大宗师之流的剑客,再加上一个魏卫,他与唐碧不敌,受了重伤后的他一路逃下了山,并不知道山上最后的战况,想来应该是唐碧大发神威,与两位宗师剑客同归于尽。
赵铁拳显然不怎么信,嘴上却说小鹤仙辛苦了,这趟有功。
可明明有功,为何会在山腰一拳,将我贺家门客一拳砸死?
小鹤仙不敢问。
姚沉也有功,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有几个临阵逃脱的剑宗弟子便死在了他沉刀之下。
凭着这份功劳,姚沉顺利带着大刀帮并入了铁拳帮,成了一位名正言顺的狗腿子。
沙州那边洪玉佛也传来了好消息,说是有着赵韩的计策,那沙洲的千户大人便好说话了很多,点头默许了铁拳帮的入驻,到时候也算是强强联合,升官发财,发财生权。
至于赵韩的计策,无非是无度压榨那在他眼里比一个青楼女子更要脏的少女最后一点价值。
倪云从沙州回来,短短一年时间,少女眼神中的灵气全无,身子骨却愈发娇媚,经历了不少男女之事后,多了些媚意,也多了些释然。
“赵少,你要我做的已经做完了。”
这是倪云最后的一点希望,只盼着赵韩还有点良知。
只可惜,结果是让人失望的。
赵韩虽然搂过了她的身子,语气极为温柔,说着“宝贝受委屈了。”却无半点心疼之意,心里在想着梅州的天边女子,所以,他不可能娶倪云,但也不会放走倪云。
“老头子很快就要真正一统中原了,到时候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赵韩必让天下人皆知你倪云是我赵韩的人。”
多浪漫,多无情。
倪云点了点头,只剩麻木,抱得再紧,也是冰冷的。
比这大冬天更冷漠的是,是这位贵公子的心。
衡月派帮主唐碧,几位宗门高手都折损在了剑山,剩下那些还未达到中流砥柱的二代弟子,哪里敢拖大,从剑宗山上的消息传到宗门第一天,所有的弟子连痛苦都来不及,接连去拜见了赵铁拳,以示忠心,说月州衡月难担重任,需要赵盟主的扶持。
这一扶持,已不算引狼入室,毕竟,所有弟子都觉得,做个附庸门派,还不如直接并入,与铁拳帮荣辱与共。
沙州的打通,剑宗的消亡,铁拳帮一统中原指日可待,除了那中原最大州烟州还有几大家族与其抗衡,便只剩下梅州那个老娘们,和南阳的老鬼。
为此,千户蔡良还特意差人送了一份贺礼到赵府,预祝赵铁拳大功告成。
剑宗一战,赵铁拳展现出了绝对的实力,那一身闪电如同被神灵眷顾的凡人,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在雷霆淬体之下活下来,还成功将天地之力圈禁在身上,化为己用。
于是乎,赵铁拳决定再去一趟梅州,找回场子。
年关将近,诸葛小小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至少能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自己能够下床走动。
冲豹安上了王家送来的假肢,除了没与自己血肉相连,其灵活适用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倒是识趣,也更让陈缺难堪,冲豹安上了假肢后也投身到了西蜀开山工程中,跟在梁屠身边,做些小事。
与陈缺的解释很简单,说自己不能白拿几间店铺,也要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随后又说八斗冲太挤了,自己搬出去住给两人腾出点空间。
这让陈缺头大不已,至于性情不定的诸葛小小,懒得理会这个不太熟的粗人。
冲豹动身那天,流露出百般不舍的神情,丝毫不隐藏那开心神色,好像之前说要给陈缺做饭的人不是他了。
这段时间,陈缺并不是和诸葛小小什么话都不说,当然也不是无话不说,至少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将以前的那些事绝口不提。
诸葛小小知道了陈缺的名,知道了陈缺的身份,也知道了陈缺如今在干什么。
陈缺不用知道什么,有风声在,可以知道的他都知道,不能知道的也知道了。
比如,诸葛小小的出身,年幼丧母,与其父诸葛相依为命,早早就走上了武学一途,而且诸葛在南阳的名气,丝毫不比牧族卞丘低,除了一介散人的身份,没有背景,其武学成就,不会差卞丘多少。
又比如,诸葛并未学成那七星连珠,骗了天下所有人,包括自己最爱的女儿。而在剑山下,诸葛小小出手袭杀赵铁拳不成,反被一拳砸入寒河,侥幸活了下来。
这些陈缺都知道,只让他感慨风声的强大,无所不知,天下没有什么满得过风声,也满不了那位足不出户的老人。
岭西两位宗师剑客一去不复返,对于整个剑道联盟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但也不能举一地之力去讨伐赵铁拳,毕竟,人是自己去的,输了就输了。
但接下来,却难有一个挑大梁的人,快意剑已经名存实亡,如果王猿北再不出山主持局面的话。
所以,很早以前,在薛紫花与岑竹寺离开岭西时,猿啼山就放出了话,不见客,不管事。
决绝。
王猿北带着猿啼山淡出江湖,薛紫花的高徒古相如不问世事,潜心练剑,不过对于自己师傅的死,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迟早会去中原走一遭。
岑竹寺门下的弟子不多,严格来说,没有,但许多岭西的剑客都受过岑竹寺的指点,包括那位最强一上游侠剑的大宗师何夫狂,也曾受到过岑竹寺的点拨,岑竹寺死了,那些剑客门说是愤怒,但还不至于冲到中原去自寻死路,愤怒之下,也只是愤怒,并不伤心。
伤心的有一人,东道来。
瞧不起岭西剑术的宗师剑客,前二十多年在岭西走上快意剑的道路,后十几年却逃到了剑宗,并对之前生养自己的故乡大为诋毁,种种岭西剑术太过狭隘,不如中原剑术大气的话都被他一个人说了遍。
一门两弟子,师兄岑竹寺贯通两地剑术,他则直接摒弃之前所学,逃到剑宗,背负白眼狼的名声。但归根结底,他对岭西,对自己的师兄是有感情的,也对那个放下门第之见给了他再学中原剑术机会的客卿是感激的。
什么时候走出了自己的牢,他就要去试一试赵铁拳的铁拳。
剑面的老板消失了,至少,不像那两位宗师一样,尸体被中原青衣送回了岭西。
沈三爷取而代之,坐镇剑面。因此,剑面的生意不仅没有一落千丈,还在益州城里开了第二家,第三家……在普通百姓眼里沈三爷是生财有道,在沈家家主眼里,则是不务正业。
“家族生意那么多,你不管,去开面馆,每天西海上那么多的船只,不曾有一日停歇,这些开销,你开面馆还得回来吗?”
剑面生意虽然蒸蒸日上,在益州城里颇受欢迎,但面的味道,比起最早时,那位贼头黑脸的小厮孟三亲手和面挑面做出来的,其实差了太多。
吃过好的,之后就能分得出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