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谷安易交谈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他不会说一些让人无法接下去的话,也不会像长元那样过分逾矩,完全没有身为晚辈的自觉。
在长安的见闻,是和谁都能聊下去、聊很久的话题。
玉卿也曾听长元描述过长安。他眼中的长安是充满生气的,人民都勤劳而亲切。谷安易眼中的长安则饱含权谋的斗争,是个繁华而又肮脏的地方。
当那只绿色的小蝴蝶飞回到她身边时,太阳的光线已经穿过亭子,把她的影子拖长了许多。
“又回来了?”谷安易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只蝴蝶。
玉卿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得走了。”
谷安易比她先站了起来,笑道:“我今天才来长安,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呢。苏姑娘你说你住的是一处宅子租来的一角,那宅子里应当还有多余的屋子吧?”
玉卿问:“你不急着赶路?”
“不急。我朋友的婚事要两个月后才开始操办,在长安住几天不耽误功夫。”
玉卿忍俊不禁:“那你何必这么早出门呢?”
谷安易答道:“沿路看看风土人情,顺道再去各处狐族的驻地逛一圈。”他挥了挥手中的麈尾扇,“苏姑娘要去哪里办事,我送姑娘一程?”
谷安易是乘了车子来的,就停在离小湖不远的地方。赶车的是一个狸猫精,谷安易挥了麈尾扇,他感应到召唤,很快就牵了马车来到湖边。见自家主人领着个极美的姑娘从亭子里过来,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谷安易瞪了他一下,于是他收回目光,拿出踩踏用的小梯请他们上车。
小蝴蝶飞在马车前面,把他们往一个地方带去。那是一条小巷子,马车是进不去了。玉卿下了车,蝴蝶继续把她往里带,直到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小蝴蝶从院墙顶上飞了进去。
玉卿敲了门。
很快门从里面开来,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探出头,警惕地看着玉卿。
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敲开一户普通人家的门,多少是有些奇怪。玉卿露出微笑,问:“你们家有小猫是吗?”
妇人面露疑惑。
玉卿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我想买一只猫,听人说你们家的猫产了崽,所以来问问。”
“噢噢噢,买猫啊,”妇人终于放开了态度,“你进来吧,我家的确有两只猫崽。”
猫窝就在院子的角落,由一个破篮筐和篮筐上面的破衣服组成。母猫侧卧在窝里给两个孩子喂着奶。两只小猫一只是花白相间的,一只是黄色条纹的。
妇人说:“本来还有一只的,前两天送给隔壁小顺他娘了,现在就这两只。”
玉卿俯下身,伸出手去摸猫崽。母猫立刻变得凶狠,呜呜地看着她,似乎下一刻就要亮出爪子。玉卿笑了一下,柳叶似的眉微微一扬,母猫立马就蔫了。
“嘿,这猫平时在的时候,谁摸猫崽它就跟谁急,怎么今天这么乖了?”妇人奇道。
“许是觉着跟我有缘?”玉卿笑道。她拎起那只黄条纹的小猫时,小猫扑腾了几下,最后认了命,颤抖着缩在她怀里。
妇人跟着笑道:“能和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有缘,是它的福气嘞。姑娘要这只?”
“嗯,就要这只了。”玉卿抬手从头上拿下一支钗,“我今日出门太急,忘了带钱了,你看这钗子可以吗?”
“别别别!可千万别,”妇人急忙推拒,“一只猫多少钱?你一个首饰多少钱?你喜欢猫,送你就是了。”
玉卿伸着手,把珠钗往妇人手里送。
妇人又道:“姑娘,你是个实在人。可是你这珠钗看着挺贵的,用来买猫太划不来。你还是收回去吧。就算你不来买猫,将来它大了我也是要扔掉的,你把它带回去养着,还是它的福分。我怎么能收钱!”
玉卿想了想,把钗插回了头上。妇人才松了一口气,玉卿又把一边耳环拿了下来:“我这耳环不值钱,你留着吧,给猫换个好一点的窝。”
“咳,一个畜(牛生)过那么好干嘛?”妇人不以为然。
“畜(牛生)也是命,”玉卿笑笑,把耳环放到台阶上,“我带走了它的孩子,自然要留下一些东西做补偿。”
不等那妇人再开口,玉卿就快步走出了门。
谷安易就站在车子旁边等她,见她抱着猫出来,笑道:“这就是你要办的事?”
玉卿问:“你当真要租我们那处宅子?”
谷安易微笑着,似乎在问:“不然呢?”
似乎听阿梅的母亲提起过,他们的东家老爷住在对街的一处豪宅里,那是整条街最好的宅院。长元带她出门时给她指过一回,她记得门口有两只石狮子。
马车来到那条街,谷安易吩咐车夫把玉卿送到了门口,然后按照玉卿的指示去找此间屋主。
玉卿一下车,就看到宅院门口徘徊着一个中年人。他还带着两个仆人,然而他们只是低眉顺眼地听吩咐,完全不能缓解主人的紧张。
玉卿走近,那中年人便停下脚步看她。确认了她是住在这里的,才上前搭话:“敢问姑娘,此间可住着一位气度和姿容不凡的夏姓公子?”
这形容听起来有些好笑。玉卿侧头看着他:“你问夏留月?”
“正是夏留——不,我是说,正是这位夏公子。”这人意识到自己说了夏留月的名,诚惶诚恐,“姑娘认识他?”
玉卿推开了门:“你进来吧。”
那人领着两个仆人进了门,倒是不忘吩咐要把门关好。玉卿抱着小猫,还未走进他们那间小院,就听到长元在吹着箫。调子很欢快,长元吹起来却有些悠远。
他坐在潭边的石头上,阿梅靠在他身边。小丫头少了几分平日的活泼,多了份宁静——然而一见到玉卿和玉卿怀里的小猫,宁静立马就被打破了。
“呀!”
阿梅跳起来,跑到玉卿身边。
玉卿把小猫交到她手上:“你去给它洗个澡,要用温水。”
“好!”
“再有,喂它吃点东西——不要喂鱼,它吃不了。你喂些混了肉沫的粥吧。”
“好!”
“去吧。”玉卿推推她。
阿梅欢天喜地地走了,长元才站起来,冲玉卿带进来的中年人笑道:“比我预想的要早来。”
中年人对着长元行了大礼,应道:“公子召我,岂敢不快。”
“进屋坐吧。”长元用箫的一端指向他那间屋子。
这中年人本来脸上是带着笑的,虽然看着只是讨好,却没有虚假的成分。然而,这笑意在走近房门,看见屋里坐在的那个姑娘以后,就消散无踪了。
“淼儿?!”
“父王?!”
长元看向玉卿。
玉卿回了他一个冷笑,然后走进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