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入了昏沉，倒也做了个美梦，回到了去年元宵，街市繁华热闹，自己亲友在侧。

只是，窗外的鸟鸣吵的人头疼，生生将我从梦境拖出。

我断了美梦，头疼欲裂，睁眼又是芙蓉阁内。熏香，暖炉，一如既往。屋子里一尘不染。

芸娘仍在一旁守着，我一抬手她便稳稳的扶住了。

若不是殿内外的侍卫倍增，我都要怀疑之前几个月发生的仅仅是一场梦。

“芸娘，把窗子开了吧。”大概是此前哭闹得太狠，我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指指窗户，寝殿闷得我喘不过气来。

“娘娘，仔细风大。”听听，芸娘也开始叫我娘娘了。

芸娘安置好躺椅，扶着我来到窗边。

外面的云雀快活得令人羡慕，各色各类的鸟儿蹦跳着，我把手边的茶叶投掷出去，将它们一一惊散。都惊恐散了，却仍找不见自己想要的那一只。

“我的白鸽呢？”我找寻了许久，勃然大怒了起来。那是曾经我用来与外界沟通的信物，唯一的信物。“白鸽呢？“我又冷声重复了一遍。

芸娘不敢答话，一众侍女跪倒在地，侍卫们却纹丝不动。

我一愣，自己在摆什么架子呢。过去过不去的，也都过去了。自己回了宫里，整个性情都变了。

“起来吧。”我背过脸去，继续看着窗外，不再理会任何人。

殿门突然被推开，顾澜带着一众人兴冲冲进来，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仿佛从前，蛊惑人心。可我知道，笑容之下的危险。

他一把揽住我的肩头，一如既往的霸道。

令下人们把手上的东西一一安置在桌上，带我落座。

“芙蓉，瞧瞧朕为你带来了什么。”他哪是问我，打开便是一盅鸽子汤。

“你受伤，朕分外心疼，太医说，这鸽子，最是养人。”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我却感受不到一丝丝暖意，“高兴傻了？朕喂你。”他拿着碗勺，递到我的嘴边，大殿里的人早已识趣地离开。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那只信鸽，可我还是喝了汤，啃了肉。顾澜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再没有出去的可能了，也不要妄想联系谁。

顾澜说：“乖乖的，陆礼才有救。”

“非要这样？”我没有看顾澜，盯着骨头，那是自己啃下的。

“哪样？”顾澜装傻，双眸盛着情深，喟叹着，“朕也不过是个痴情人罢了。”

“呵，痴情人。你也配？”我最后的话说得很轻，但他却也听见了。

“你倒是狠心。”顾澜冷哼了一声。

“芙蓉，朕等了半年。”他挑起我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我想，应该是留下了红印，“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躲着朕？”

我抿紧了嘴唇，怎么能说因为你是皇帝这样的话呢？太可笑。

“我们当初那样要好，你竟然都能狠心割舍吗？”顾澜捏得更重了些，我疼得厉害，却也没有啃声。是啊，我们当初那样要好。

我想着从前种种过往，更加悲怆。

大概是我眼中的悲悯刺痛了顾澜，他松了我的下巴，伸手覆住了我的眼睛。

“你会为难陆礼吗？”我沙哑着嗓子问道。

“我意不在他，自然不会为难。”他不假思索，开口保证，都说皇帝一言九鼎，我是信他的。

“你如何找到我的？”我问着，忽然觉得不妥，改口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我在那里的？”

“嗯？那么多人，总有可以派上用场的人。要说时间，你觉得呢？”他挑眉反问着。

可以派上用场的人？左右接触我的也就那么几个。“所以，小红和那祖孙两个，都是你的人？”我不敢相信朝夕相处的人，知面不知心。

“嗯。起先不是，用了点方法也就是了，不过按结果论，你也可以这么说。”他喂了我一口汤，帮我擦擦嘴角，没有打算撒谎，“还有周岐，哦，就是那个药房先生。”

他说的坦荡，我却听得心惊。

“芙蓉，好好的陪在朕身边吧。”顾澜笑着看我，满目柔情，“那些人，你若不喜欢，朕都叫人打发了去。”

“嗯。”既然左右都是你的人，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宫里的日子和往常没什么差别。

听说了不少流言，有人被打入冷宫，有人被流放，又有人被暗杀，只是花园的花还照样开着，各宫的鸟还各自唱着，看来后宫的妃嫔，多一个少一个也不过如此。只是因为顾澜常常光顾我的住处，我的芙蓉阁便显得不那么冷寂，常有所谓的姐妹造访，话话家常，秀秀露水恩情，我一如既往觉得厌烦，却又一如既往热情招待。

“荣妹妹。”尖细的声音从大老远就传来。是沈氏绣锦，身后三两个丫鬟，拎着糕点盒子，又来展现她的厨艺和友好，借机偶遇顾澜了。

我瞧着她刻意打扮的模样，衣襟飘飘，酥胸半露，心中讥笑却仍顺从地躬身请安，位分在那里，弯弯身子而已，“见过姐姐。”

“客气了妹妹，快进屋，刚刚做好桂花核桃酥，就忍不住要和妹妹分享。”嘴上说着客气，瞧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反客为主的姿态。她面上虽然笑着，眼睛倒没一刻闲着，滴溜溜转着，想找的人没找到，自然多了几分沮丧。

桂花酥又甜又腻，我勉强附和着赞美，做妃子要有做妃子的自觉，我已没有别的出路，况且自己也并不是因为厌恶顾澜才逃离宫殿。何处不是住处？何苦再惹得别人不快，何苦再拖累陆礼，自己终归是深宫里的人了。

两人的谈话持续了很久，无非都是一些场面话，你来我往，好生无趣。

“那姐姐就先回去了，妹妹若是喜欢，只管叫人来我宫里取。”等了半日仍未能见到自己想见之人，沈锦绣自然不甘心，却又没有理由继续留着，免得掉价。

“有劳姐姐了。”我微微屈膝，芸娘拉开门帘相送，倒是刚好撞见顾澜。

苦心没有白费，沈锦绣自然也就激动了起来，不顾旁人在否，径自来到顾澜面前，摆出一副娇滴滴的柔媚姿态，“参见皇上。”

“嗯。”顾澜虚扶了她，问道，“你来这做甚？”眼神却看向了我。

“臣妾担心妹妹闷得慌，便做了些糕点来找妹妹闲聊几句。”沈绣锦眉眼弯弯，试图找个话题，“对了，也到了饭点，不若妹妹同皇上一道到我的锦绣阁用膳？”

脸皮太厚到底是真的能够达到无敌，心下叹息自己吃了重脸面的亏却又无可奈何。请的是两个人，我摸不准顾澜的意思，正觉得不知如何回答，那方顾澜已经开口，“不必了，你先回去吧，朕带了饭菜来。”

回绝的果断，顾澜绕过沈绣锦，直接入了芙蓉阁。

也不顾沈绣锦还在门口，便挥手让随从们上了饭菜，大声道，“你若觉得倦了，我便下旨止了各宫四处走动。”

我余光瞥见沈绣锦的脸红了又白，最终跺脚离开。

你们做皇帝的，都这样狠心吗？自己虽不是愿意在此事上分享的人，但我瞧着女子的大好青春，也不免感到遗憾悲伤。

指尖微热，回过神来，已经被顾澜牵着来到饭桌前。

“芙蓉，用膳吧。今日御膳房可是弄了许多新鲜的菜式。”顾澜像是得了什么宝贝，迫不及待地一一介绍着，我一瞧，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只是我们初见时，民间的菜系罢了。

“你还记得？”我微微呆愣。

“你尝尝，好吃不好吃？”顾澜喂了我一块豆腐，爽嫩滑口，只是不再是街边饭馆滋味。

纯朴自然的东西，多了几分皇家的奢华，可我还是笑着说，“好吃。”

他松了口气，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大口，“芙蓉，回到从前好吗？我不想和你有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