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你这小徒弟似乎很不喜欢我呀!”他相貌极丑,又是公主的师兄——算起来我应该喊他一声“钟师伯”。
公主对他极为客气,看起来倒不像是公主讲究礼仪,而是刻意地与此人保持距离。
“丫头,过来!快见过你钟师伯。”公主没有像平时一样喊我的名字,而是亲切地喊我“丫头”。
“见过师伯。”我低着头向钟师伯行了个见面礼,实在不愿意见到他那极丑的脸。
“丫头,我的容颜吓到你了?”
“师兄说笑了,这丫头性子就是这样,恭敬呆板,对长辈行礼从不敢抬头直视。”很明显,公主这是在为我打圆场。
“噢?如你说的那般谦恭,方才她却敢瞪我?”钟师伯一身黑袍,又有那吓人的脸,因此他凶狠起来就像北方的虎狼一样,更加令人感到害怕。
公主一点也不怕他,她笑着徐徐说道:“适才不是因为还不知道你是长辈嘛。”
说完二人都笑出了化解尴尬的富含恭维的笑声。
“师兄今日莅临蓬荜,不知师父今日身体如何?”公主亲自为钟师伯沏茶,滚烫的露水注入今年新贡的龙井,散发出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我今日能来你府上,自然是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康健着呢。”说完他从袖子里边拿出一张绢帛,在茶几上铺张开来,绢帛上面是匈奴文字,我站在边上,偷偷的瞄了一眼,那上面内容大致是——“愿拥薛承为太子。”
我大吃一惊,但是由于多年的训练,我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公主如此精心培养我的本领,难道公主想要谋反?不对,如果公主要当女皇帝,那拥薛承为太子就说不过去了。
这行字暴露了一些信息——薛宰相已经被匈奴人收买,并且狼子野心,像谋朝篡位,这位钟师伯铁定是已经加入谋反的党派,并且见他的神情,我断定他是来做说客的,还有公主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不知道他是否也是逆党之一,说不定钟师伯就是他派来说服公主的。
接下来钟师伯的话印证了我的想法,他故意用匈奴话问公主:“师妹,你贵为公主,自然是一生荣华,但是如果你贵为太子妃乃至将来母仪天下,那小果脯才能真正一生富贵。”
公主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新茶。
那钟师伯又说了起来:“纵使你是满足了现状,若是有朝一日薛宰相举事,成则你必被薛相处死,败的话,你贵为皇家血脉是不会连坐,但是驸马爷和小果脯就不好说了。”
公主则用汉文淡淡地说道:“师兄你这是要本宫怎么做呢?”
“我要你利用公主的身份,为我弄到虎符。届时方便宰相与我等举事。”
“陛下是本宫的亲兄长,这样做对本宫有何好处?”这时候,公主终于用匈奴话问了这句话。
“成为皇后,小果脯可以永享富贵。你我是师兄妹,往后两国交好,我只希望匈奴不再向皇宫进贡物品。”
原来这位钟师伯是为匈奴办事的人,虽然他有着个汉人的姓氏。
“师父身体康健否?”公主又问起了这句话。
钟师伯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转过来看了看站在他后面一丈左右的我,我突然面展惧色,被他看在了眼底。
公主还是那般不慌不忙:“小丫头不懂事,本宫教过你泰山崩于前也不可如此不淡定。让钟师兄见笑了。小姑娘头次见到师兄肃颜,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丫头,快香师伯赔礼!”
“请师伯见谅!”我低着头跪在地上。
“她既然成为你的爱徒,学本宗本事……”
“师兄放心,本宫并未教授她匈奴语言文字。她从十岁才跟着我,即使资质聪慧,这六年时间,她也学不到这么多呀。”公主又为我打了第二个圆场。
但是我心理很明白,公主极少打断他人的话,即使她说话还是那般不紧不慢。她因为我紧张了起来。
“那就好,你这小徒弟叫什么名字?这么姣好的面容不送入宫可惜了。”
公主徐徐说道:“天下美人众多,本宫喜欢她,舍不得。”
“那行吧,姑娘家入宫办事估计没有太监好办。”
“宫中的太监没有我的心腹,我的心腹又阖宫上下都识得。看来此事,本宫可帮不了师兄了。”
“哼,既然你如此态度,我也不再多费口舌,其中利弊你自己衡量。他日宰相举事,你自负后果吧。”钟师伯用匈奴话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准备离开公主府。
临走之前,他回过头看了看我,又用汉语问道:“你这徒儿,叫什么名字?”
“就叫丫头。”公主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
钟师伯拂袖而去,再也没有踏入公主府上。
他走后,公主突然流下了眼泪,她喊我:“姝玉,去街上置办一些纸钱来。你亲自去,不许找侍女。”
我愣了愣,第一次见公主如此伤心,泪如雨下,或许,她得知薛相要起事造反的消息,感到无可奈何而难过?不对,按照我对公主的了解,此时的她是伤心,并且是伤心到了极点……
话说我突然疼得睁开了眼睛,在我身旁,竟是刘太医,他正在为我施针,难怪指尖疼痛难忍。
继而我听到一声惊呼:“孩子,你终于醒过来啦!陛下,他醒了!”这正是黄镇平的声音,我恍然大悟,原来在皇帝的逼问下我在梦中回忆了去年情形。
易永康先皇帝一步跑进来看我,他说道:“醒过来了!”
皇帝这才漫步走近我跟前来,冷冷地说了一声:“仅有如此体弱的宫监!真是没用!”
易永康连忙说了声:“小齐半年前才刚受了宫刑,身体虚弱也是常情。”
这时候易永康用令我感到不解,这么一个如此忠心于皇帝的人一直主动地替我隐瞒身份。我又猜疑起他的身份来,难道他还有更加复杂的身份?
我立即回想公主给我的朝堂大臣的一些关系脉络,并且画成一张图。她说每个接近皇权的人都必须知道这张关系图。
我顺着回忆,这张图片越来越清晰,我找到我要的名字——易永康。
易永康的家世,当然是大有来头,易永康的父亲是吏部尚书易敬,伯父易敕因救先帝有功,是先帝封的义勇侯,祖父是状元出身,母亲也曾是名动京城的才女。
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纨绔公子,目前是朝堂唯一带刀的御前侍卫。师承武当灵虚道长。武功高强,十二岁就被太后选为皇帝的伴读,主要还是为了贴身地保护皇帝安全,可以说是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
朝臣敢得罪宰相,却不敢得罪他,后宫人敢得罪皇后,却不敢得罪他。
想来似乎只有我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
“你醒了!能说话不?”一旁的刘太医关心地说道。或许真正关心我的身体康健的人只有这位医德全朝称赞的太医了。
“奴才多谢刘太医。”我慢慢说道。
“嗯,精神尚可。”刘太医徐徐说道。
皇帝走近前问:“刘卿,如果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刘太医应旨离开了。
皇帝慢慢走近跟前来,问我:“去年,是谁见了祁阳,说了些什么话?”
我愣了一会儿,慢慢地和皇帝讲述了来龙去脉。
皇帝显然对这件事是耿耿于怀的,一国之君的他竟然流下了泪水,铁石心肠的他竟然也会难过?他问道:“祁阳为何大哭?你们去祭拜的又是何人?”
“回陛下,是公主的师父——单应华。公主说,师祖被凶奴挟持,钟师伯入公主府那日,显然师祖已经逝世。”
“祁阳真是为朕思虑甚远啊!”皇帝泪如雨下。
我心中顿时怒火中烧,为何此时还假惺惺地悼念公主?我瞪大眼睛对着他说道:“陛下既然思念公主,当初为何把驸马一家逼上绝路,如果陛下当初对天下宣称驸马大义灭亲,举报了薛相,或许驸马和公主就不会死,小果脯也不会落得个逆臣之后的结果。”
“你果然对她很忠心!”皇帝并没有反驳我的话,也没有迁怒于我。
易永康对我说道:“政事动变,岂是你一小小……小小宫监能加以妄谈的!”他差点就说出“小小女子”四字,还好自己立马意识到,圆了过去。
“齐书玉,你的命朕先留着。就在此处禁足,哪也不许去。”皇帝淡淡地说道。
“我要见果小姐!”我还是那句话。
“易永康,找个时间带他见一面,不许他俩靠近说话。”皇帝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和黄镇平离开了。
我欣喜得用尽力气向他道谢:“奴才谢陛下隆恩。”
皇帝走后,易永康走近我,露出他那令人讨厌的笑容:“小小女子,另易某刮目相看。”
“请问易大人,今日是什么日子?”
“初八。你果然活过了初七了。但是你别得意,等你见了小果脯之后,你也就没有用处了。”
“易大人,你可知道刘将军几时回京述职?”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
“可奴才知道。”这就是我下一个活命的筹码。
每一次命悬一线,只要不放弃,人总可以急中生智,想出拯救自己,保住性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