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没有给胡函半点喘息的时间,在烧的迷糊时,一连三封密信送至百阅楼。
一封是卫横所传,仅有四字,“五环唯二”
第二封是赵将军,“老臣年事已高,守关数月有余,却屡有败绩。老而发聩,羞如草芥。然陛下忧心体谅,臣万般惶恐,惟愿老臣平定边关以敬陛下。”
最后一封是幸川的,“已待”
那夜午时,幸川携带着覃国皇帝的密令并一应假扮吴国特使的黑虎骑,出了尚京城北门,如影般略过一众森林草木。
这时的金谷,如暴风雨前的宁夜。吴赵两国特使的撺掇,让这片广袤而偏僻的草原,燃起了熊熊烈火,直射覃国。
金谷部族统帅着八大部族,缔结盟约,利通吴赵。叛乱起兵,以待五国进兵之时,大肆进攻。来瓜分覃国,实现南下中原的计划。
牧民的牧马挂上了马鞍,牧刀也被收编入籍,一队又一队的牧兵在草原上驰骋起来。带飞新生的绿芽,顺着风传到覃国边关。
常关内的左庶长文毅自然嗅到空气中蠢蠢欲动的草原热血,然而他依旧每日守在关内,静静地等待风暴来袭。
他不是横冲莽撞之人,即便他已经被东边吹来的烈风打压到焦虑不已,却也只能等候着风暴或是命令。
就在文毅坐立难安之时,一众红衣人马悄然钻到覃国军营中。
第二日天尚未亮,一队人马簇拥着华丽富贵的香料商,匆匆驶离了覃国城门,走过广袤的草原,隔着遥远的绿海与大漠相望。
不过两日,草原上越来越多的篝火燃起来。随着篝火而来的是五国士兵已到骁关外的消息。
第三日,头领们送走了吴赵特使,并献上珠宝五箱。西凉山侠南道的风已经变凉,带着草原上独有的嫩芽香气冲出了峡谷道,撒向广袤无垠的草原。和黄沙上的压城乌云搅浑在一起,蜿蜒的石墙上黑底红边的旗顺着风猎猎作响。
而城下一团黑云顺着风向着西北席卷而去,悄无声息地埋进了侠南道两岸的密林中。
第四日,黄沙退了,晴空烈日堪比酷暑。金谷部族的五万骑兵,踏马而至,黄甲过境如沙风。牧民善骑,不过一日大部队即可突袭到覃国覃国远边侠南道。
镇北江发于西凉山,两片连绵的大山中,夹着一道狭谷,涓流数千年来不间歇地从石面流淌,留下各种斑驳的黑记。
古籍记载,炎神驾车北上,途遇高山挥剑,西凉山东西分做两山。中间历经马匹行人千年踏出狭道,即便武功再高强的侠客在此也要汗颜。
这里草木繁盛,小溪流九曲百转,乃商旅赞称的福道。商人们自是不知晓,这条道路会有怎样的价值。
幸川已下命令,五个头颅记为一功,敢放走一个便人头落地。
文毅伏在草木间,他早早盯上这条狭道。之前因为边关尚稳,都忽视了这里的边塞价值,而现下金谷叛乱,文毅早早便派人暗中护道,一来观察吴赵特使,二是以备不时之需。
赤臂挥刀呼啸向前的轻骑兵一股涌入了近十公里的峡谷。也是这时,两岸的密林中战鼓响起,远处的号角声凄冽长扬,滚石随着利箭如迷雨般挥洒而下。
西山的黑骑振臂呼啸而下,如黑浪般一排又一排涌来。金谷部族骑兵猝不及防,首领高呼撤退,一瞬间大部队如黄水潮逆而去。
此时赵将军部下的关内侯已率兵杀进了侠南道,前后夹击无处可逃。
一波又一波的覃兵,发力冲锋,以三千步兵一千骑兵为一番,不断冲杀。
金谷部族骁勇善战,有着让人闻风丧胆的劲力,草原的日子让他们可以数日奔波而无怨言。
在与覃国多年的争执中,几打几和,算不上真正的战争。关内的美名加上覃国的衰落,让金谷部族松懈了对覃国的敬畏之心,忘记那个黑骑撩影的称号。
此番受此起兵叛乱,他们对“弱覃”全无半点重视,认为此番进兵,万无一失。
他们如何都没有想到,弱覃竟有这般精锐的队伍。
霄汉慌了神,原本的志气昂扬瞬间消散,慌乱中四作鸟散。
首领几次安抚都无济于事,眼见兵败,率领随从的一支小队伍想杀出一个缺口脱身。
夜拉下帷幕,被箭石击杀者堆砌成一座座小山。
几处河流在月色中流出山谷,夹着沙土染红了不远处的镇北江。火把燃起,战鼓声震天撼地,金谷部族几万大军如困兽般四下逃匿。
金谷部族首领率着小队人马几次冲锋,这才找准东边的弱势,准备一举攻下缺口。
霄汉振臂高呼进攻,左肩正中一箭,射箭者正是幸川。
“自天下大乱,各国约定围军作战不得无缺……”话未说完,胸口再中一箭。
倒下之时,望向幸川的脸,想起那日的特使队伍中的年轻脸庞,有着与他一样凶狠肃杀的眼神。
“霄汉逆贼已被斩首,叛贼已散。陛下有令,逆贼枉顾盟誓,蔑视吾覃,天下皆说吾等弱覃如鼠,今日便让天下人看看老覃的黑骑撩影。”
“杀”
声音如滚石般落地砸声,一声呼而百应。覃兵的呼应在峡谷中阵阵掠过,盖过金谷部族的一切声音。
幸川的黑铁甲被血染变色,几日的奔波让幸川劳累,此刻却浑身的血液却如同烈火般,在他体内叫嚣着。
万千金谷铁骑在火光之中,倒在这座曾被无数商人奉为神道的侠南道。
文毅望着四处逃窜的牧兵,跟在幸川背后,有些怔愣。转而左肩被牧刀击中,再抬头,那人已被幸川斩在马下。
“将军……”
幸川只瞥过一眼,耳畔全是覃兵高昂的“杀”声。
文毅默默跟在身后,远处的火烧云正如火把一样耀眼,文毅已经数年未见覃国的傍晚了。
黑色的覃旗下,幸川立在账外,文毅的左肩尚在流血,静静地立在一旁,听着幸川发令。
关内侯领着几百名俘虏向着这边走来,“见过将军”
“都查清身份了?”
“都是些牧民,最大不过是弓兵”
“让几个士兵驱狼送他们回去。”说完,幸川转身便要回自己的营帐。
文毅大惊,覃兵的驱狼是将驯狼饿一夜,等犯人割断左腿行到一段路后,放出驯狼。
狼寻着血迹,不断追赶,饱腹后由训狼人牵引回来。
“大人,放了他们吧,不过是些牧民……”
幸川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文毅,眼神冷冽地射在身上,“不过是些牧民?”说完,似嘲笑般,大笑道:“就是这些牧民虎视眈眈地望着你守着的边关,百般挑衅万般羞辱。”
“你同情他们?你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弱覃里没用的鼠辈,今日侠南道大捷,你有时间同情他们。若是金谷部族过了侠南道,你就只是匍匐在地的弱覃鼠辈。”
闻声,四周的士兵偷偷地探寻着,文毅全身颤抖,不敢直视。
“此事交于左庶长文毅负责”
火把下,赤臂的牧兵排列成队。几百名黄骑缓步向前,每过一个,便响起一声凄冽的惨叫。
文毅看着断臂残肢的黄骑被拖在马后,驶回侠南道。
夜里,侠南道外的森林中四散着蠕动的黄骑。后面是手指长鞭的黑骑兵,驾着马安然地喝酒。
原本静谧的侠南道,此刻充斥着痛苦的嘶吼与鞭笞声,声音随着血河流出,野狼飞鸟在这一夜也都静默了。
文毅等到黑骑兵回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
“大人”
还未待那人说完,文毅便起身,“走吧。”
正午的烈阳炙烤着大地,文毅站在高处,一声令下。近百匹饿狼脱了铁笼,被训狼人牵到了斑斑的血道上。
“估计这会能爬会金谷边了吧。”
不知何时,幸川站在了文毅一旁。说完,拍了拍他的左肩。微笑道,“文大人脸色不佳,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边由我照看便好。”
文毅转身,落荒而逃。
身后是令人惊恐的狼吠,惨烈的叫声也随之而来仿佛长着眼睛冲着文毅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