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函腿伤虽未痊愈，却已大好。不顾赵太医阻拦，坚持上早朝。侠南道胜战的消息第二日传到了尚京，朝堂之上，百官同庆。

左相极力夸赞，全无往日的颓唐。胡函心中翻尽了白眼，面上还是一脸的乐呵呵。

“陛下雄才大略，文武全才。用兵应变，想出侠南道妙计，力挽狂澜，让黑骑掠影的名号再次响彻八关，真乃天地神子，机智非凡。”左玄思一阵夸赞，让胡函一顿心虚。

“侠南道之计乃卫卿神算”

左相听后，有片刻怔愣，转而拍手大笑，“吾皇知人善用，慧眼如神。臣昨日见紫红星落西北，必是大吉之照。”

“奥？”胡函自是不信他的大吉之照，但还是陪他演下去。

“侠南道大捷，我军士气大增，定当顺势行军，一举拿下关外。”

文大人听后，立刻站出来，“陛下，侠南道大捷应了地利，虽说当下挫了荒人锐气。但若是此时进军，怕是于覃不利。”

“文大人，未免有些过于谨慎。依老臣所见，荒人不过如此。我大覃黑骑掠沙无影，自然不会怕那荒人。”

“左相此言差矣，关外人不善狭道作战，在草原上却个个骁勇如虎，若是黑骑盲目出兵，怕是不利。”

左玄思听后，眼角乜斜了一下，嘴撇到了下巴下面，“文大人当真还是晋南遗风”说完，逗得身后一众大人抱腹大笑。

晋南遗风，本是清风淡然的美称，在这里却是羞辱文然。

朝堂之上，文大人被笑声逗得满面羞红，“你……”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只颓废地落下脑袋。身旁的几位青年官员心中也憋着气，他们都是因招贤令而来，多是晋南人。

左玄思当着满朝官员，不仅是羞辱文大人，更是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胡函也懂以左玄思为首的势力压迫，听着满朝大笑，心中积满了火。没有多想，一股脑将桌上的案牍全都摔到地上。

碰撞声传遍整个大殿，原本笑着的官员瞬时静默下来。左玄思眯着双眼，盯着座上的小皇帝，眸色渐深。

胡函扔完所有的案牍，心中的十分爽快，却还是气不过，顺手将矮桌揭翻。

顿时，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殿内，静谧无声，文大人原本低着头，这时昂起了脖子，站的挺拔。迎上胡函的暴怒的眼神，没有一丝惶恐。

反倒，之前大笑的官员个个低眉颔首生怕惹祸上身。

“诸位大人笑的可是开心？”胡函厉声询问。

“要不要朕给你们请戏班子给诸位唱曲逗笑？”刚才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一疼，胡函反而觉得更为清醒。没有在意腿上的伤，站起走近左玄思，“左相这般自信，可知道侠南道死了多少覃国精兵？”

“三万精兵，死伤近半！他们都是覃国的脊梁，为覃国冲锋陷阵。左相轻描淡写一句士气大增，就不顾他们生死，要他们出击关外！”

“且不说现下我军尚未恢复元气，单是关外恶劣的环境就是对他们的折磨。秋寒已到，边关寒气浓。左相深居暖室，怕是忘了边关却都护铁衣冷难着。”

左玄思被胡函当众指脸斥责，丢了脸面。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脸色沉了一度，眸光沉沉地望着地面。

“诸位都算得上两朝元老了，谈军作战指点江山，诸位比朕这等小辈有把握。可今日之举，倒不如巷口小儿了！”说着，眼刀横过几位大人。

文大人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的钦佩悠然升起。

“晋南遗风？”胡函玩味地念着这四个字，兀地盯着左玄思看去。

“左大人居相位已久，难道不知道别人如何说覃国？”

“次荒人”胡函情绪激动下，破了音，声音穿破殿门冲了出去。

“文辞赋法不及关外荒人野歌！偌大一国被外人这般嗤笑，竟还有脸笑晋南遗风？”胡函转了头，对着低头不敢言的官员，怒骂道：“你们可还有脸面？还有羞耻之心？”

戚岸本在原地静观，却见胡函越发激动，要出了事，便开口道：“陛下”

这一声散在大殿之上。众人都尖着耳朵，偷看着胡函作何反应。

未待胡函开口，戚岸又说道，“陛下，秋寒祭礼切勿耽误了吉时。””

萧公公听后，小步急趋上前，“陛下，都准备妥当了，莫要误了时辰。”

胡函胸口还存着气，胸口起伏不止，可现下也知意气用事了。只梗了梗脖转身出了大殿，末了留下一句“退朝！”

戚岸低着头紧跟在萧公公身后，擦过左玄思的身边，不动神色地扫过一眼。

文然等人跪礼敬送，“恭送吾皇万岁万万岁。”只有左玄思站在原地，待众人话语将毕，才跪地恭送。

“当真是欺人太甚！”

“可陛下今日所作怕是……”萧公公仍是还在惊恐中，未缓过神来，方才被胡函的哪一出差点吓倒，还是戚岸出声挽下来。如果说前几次小皇帝与左玄思呛火，还是暗着来的。这下，胡函直接摆到了明面上。

“左玄思不仅是老而发聩，怕是心也烂了！”胡函仍是气不过，还在忿忿斥责。

戚岸跟在身后，不曾出声，心中却是愉悦。左玄思叫嚣了多年，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彻底挫了锐气。

萧公公还在担忧，以左玄思往日的作风，定不会就这般受辱，“陛下今日是唐突了。”

“朕是皇帝，他是臣子。做臣子的没有臣子的姿态，朕定不会好脸以待。”

萧公公听后，愁眉难舒。戚岸却莞尔一笑，昂首跟在萧公公身后，顿时觉得沿路上的枫树比往日红亮了许多。

另一边，左玄思气压低沉地出了大殿。文然一众青年走在前面，轻快的步伐无不在提醒着方才之事。

围在身边的几位官员，见左相心情不佳，都畏首不敢吭声。

左玄思在原地沉思了一会，他为相多年，即便是先皇也不曾这般不给他留情面。一个毛还没长齐的混账小子，却敢在朝堂上对他怒斥，甚至说他不及巷口小儿。

久不平息的怒火在自己胸内燃烧着，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方才他却是被胡函的举动吓到了，只怔在原地。这会儿回了神，笑了起来。

身边的几位大人听着笑声，满心不知所措。

“咱这位小皇帝当真是少年血性啊”说完，笑着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那人扯出一个笑脸。

周边的人，见状也随着赔笑。

左玄思抬步出了大殿，望着远处红了一片的枫树林，笑言：“少年热血，吾等老辈不得不服，走吧，秋寒礼要到了。”

所有人附和着，“是，少年天子，自是满心热血！”

“哈哈哈哈”

谁也没看到左玄思望着枫叶林的眼神，浑浊的双眸中赤裸坦荡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