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祭礼,覃国古礼,祈祷冬暖风顺。
皇帝的御座设在正南门城楼上,胡函换好祭服端坐其上,瞰视着下面花岗石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两旁站立着萧公公与戚岸,再后是排列整齐的黑骑护卫,阶下还有许多身材魁伟的御前侍卫,不过被列在了百官身后。
戚岸紧站在胡函背后,望着向这边赶来的左玄思,悄声道,“今日所为虽是大快人心,可却把那老贼得罪狠了。”
“他骄横官场多年,如今陛下却多次扶他的面子,怕是明日又要倚老卖老了。”
“呵”胡函白眼一翻,满心的不在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朕就要逼着他往明面来。倚老卖老也好,朕到真想顺水推他告老还乡。省的这老东西,天天背后放冷箭。”
“陛下不怕逼急了鱼死网破?”戚岸自知左玄思操控朝野多年,暗中的势力更是外眼难察。且心狠手辣,阴招如涓流地不断。胡函当下虽居帝位,但若左玄思全力相搏,怕是凶多吉少。
戚岸眼神落在城楼上,胡函转头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刚好捕捉到在人群中的左玄思。
“现下,他自是不敢对我怎样。”
闻声,戚岸看了眼胡函,却没有再开口。
祭礼到了时辰,奉常手拿圣旨,宣读诏令。然后转身,拜礼询问祭礼可否开始。
胡函几日跟着萧公公学习祭祀礼法,知道此时如何应答。向前走了一步,望着满场的人,有些紧张与不舒服,低声“起礼”
皇帝的声音由身旁的两位礼部侍郎传达下去,二传四、四传八、八传十六……直到百位将士同呼“起礼”,音如洪钟,震天响地,无人不为之动容。
之后皇帝下了台阶,来到礼台上。乐奏“迎神曲”,胡函学着前几日奉常所教的给神位跪拜上香。。
行完礼,大祭司领着人上了礼台,在一旁念咒施法。
待到香灰一落,胡函回拜神位,行三拜九叩大礼后,由奉常领回原位。
大祭祀一众人,这时带着黑面白牙的面具,身着藏青红袍,花纹诡异而神秘。手执锣鼓牛角,在广场之上大行巫舞。
胡函站在台阶之上,看着下面侍奉着牛羊,一群人围着跳巫舞。礼乐也停了,巫乐的声音普天盖地的袭来。全都塞到胡函的脑袋中,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奇装异服的人绕着尚在滴血的牛羊头大舞,原始又狂放。再加上久站,腿有些受不了。胡函多少有些不适。
戚岸看着他方才上台阶,脚下顿了几下,便知他腿伤犯了。悄悄与萧公公换了位置站到了胡函身后侧,双手叠在腹部,轻轻弯腰将右手臂垫在他的背后。
胡函感到背后有股托力,诧异间便听到,“稍撑会儿,还早。”
此时祭台上放出了烟雾,浓雾半掩着巫师,胡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望着浓烟便出了神。下一秒,却被跳出一张鬼脸吓到后退几步,被戚岸及时托住。
“我…朕…无…无事”胡函此时额上有些冒冷汗了,但想到让戚岸一个手臂撑着自己还是不敢,便又向前挺了挺胸膛。
“皇帝祭礼摔倒才是丢人”戚岸低着头,外人看来全然一副低眉不敢逾礼的样子。祭服繁杂,不仔细看,倒也看不清胡函背后多出的手臂。
腿疼的越发厉害,胡函只好借着他的手臂放松一下,也不敢卸了所有力,只敢堪堪稍作依靠。
巫舞结束,胡函结果奉常手中玉帛,便应下到祭台奠玉帛。
乐曲换了首巫曲,声调低沉,就连鼓吹都如同涂了蜡,爆不出声地像砸在泄气的皮鼓上。一种说不上名字的乐器,声音尖锐如撕裂帛。
戚岸虽低着头,可将场下的情景尽收眼中。虽说巫舞祭祀都有烟雾,可今日的浓烟的总有些怪异。时不时跳出一个巫师,都拿着牛角与七星棍,似乎没有异样。
又偷偷望向左玄思,那人位在百官之首。全无往日的昂首骄横,反而低首,腰背微弓。
戚岸又望向祭台,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时刚好鼓声落地,戚岸尖起耳朵仔细听。
是巫曲,但又有细微的变化。
戚岸警觉,多了三音,且都是在鼓声后。一鼓声落地,戚岸转头望向左玄思,他仍旧是低着头,不过左手似是无意地动了动配的玉环。
这时,奉常已经抬起脚要下台阶了。胡函跟在奉常身后,刚抬起脚,便被脚下的衣边绊了一跤。
萧公公一众人急忙上前,却被戚岸劫了先,“祭服繁杂,鄙人在后面给陛下拢着”
这段小插曲,让当场的所有官员将双眼放到了胡函身上。
萧公公也跟在身后,将拖在地上祭服拢在手里,“陛下第一次穿祭服,多有不便,老奴帮您拢着点。”
胡函转头瞪了戚岸一眼,原本在身后的祭服怎得兀地跑到前边来,想也不必想自是在自己身旁的戚岸做的。
戚岸迎上她的眼神,重重地眨了下眼睛。胡函心中惊慌一下,没有再多动作转回了脑袋,四下望去,看到所有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佯装摆了摆后摆,这才一步一步跟着奉常下了台阶。
百官之首的左玄思,脸色沉沉看着。一众巫师分散在台阶下,作了两排。随着乐曲大摇大摆,祭台上的浓烟弥漫到了脚下。
如同鬼泣的乐曲更攀到胡函的耳边,太阳已经抬高了。明晃晃的阳光之下,胡函却出了一身冷汗。
下了台阶,烟雾开始蔓延到了自己脚下,胡函每走一步都是惊险。
戚岸弯腰缓步跟在身后,眼神是不是飘到左玄思身上,再迅速闪过。心中数着音乐。第十步时,鼓声落了地。
之后,戚岸紧紧盯着左玄思。
一
二
三
果然,他抬起头瞬间将佩戴的玉环摘了下来。原本的乐曲骤然停下,被整齐有序的竹棍滑地声所代替。
“救驾”戚岸早有察觉,将手中的衣边用力一扯,胡函便顺着力跌到自己的身边。
数名巫师疾跑而来,戚岸别无他物,只有个拂尘。便左手环着胡函,右手拿着拂尘。
萧公公被突然地拉扯,揭翻落地。等到回过神来,戚岸已经带着胡函退到台阶处。
最近的黑骑侍卫在台阶之上,巫师却只有数十步的距离。
萧公公上前抱住一巫师,一旁的奉常已被吓倒在地。突遭巨变,四座嘈杂分散。
入宫前的每位都要搜身,巫师身上没有太致命的武器。祭祀用的竹棍,混进来的小匕首。
戚岸将胡函拥在身后,用拂尘和竹棍对招,几下便被折断了。
两人被围住,胡函几次要被击中,都被戚岸换了位置。
台阶上一名黑骑,三个跃步便落到了阶下。连斩数名巫师,见戚岸不及连挨数下,将手中的玄铁长剑抛了过去,“接着”
胡函也未见好受,虽说没有被击中要害,却也生生挨了几棍,现下火辣辣地作疼。
巫师见来了帮手,便要围住那黑骑。
戚岸算是眼疾手快,用断了的拂尘柄截下一巫师,拿到长剑。便拔剑御敌,连带着将胡函从背后扯到胸前,双手环抱着她,怕一个不测伤了她性命。
巫师看着不断向着而来的侍卫,便也要拼了全力。
一巫师从阶下跃起,没有再与那黑骑相搏。而是到戚岸前不断进攻,棍法一流。戚岸虽有剑在手,却也只是堪堪地用此来抵御。
没几下便被人打去了长剑,又被打翻在地。只剩胡函一人,巫师带着红眼白牙青面的面具,衣衫破缕,手中的竹棍直冲胡函而来。
巫师本坚信一击便可取胡函性命,不曾想被人扛下了这一击。
而那人却是宰相左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