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白白死去，皇家和寒家会给他们的家人双重抚恤，整个晨月尤其北方边界的百姓都会铭记他们的身影。”

寒无殇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冷血，是世人对他的冷面和淡然做出了符合常理的解释。认为他眼中只有战事的胜利和国家的安危，虽然寒家对战士们甚是关心在意，但战神的冷漠的确令常人所不解。

尤其他还不喜向无关之人解释其中缘由，所以即使边关将士一向无比敬佩寒无殇且严格遵守其命令，内心也不大理解的，大抵只有洛雨和他自己明白真实的情况。

战争，那是以命搏命！

瞬息万变之间，如若指挥者心慈手软缩手缩脚，无辜生命的损失就会像流水般悄无声息。寒无殇自幼便知，他不仅是一位武艺高强的武者，更要成为雄才大略运筹帷幄的智者。战场上的每一步，都是杀局。

假如当真将所有的情绪泄露，就很容易陷入敌方的圈套。假如当真因顾及着少数战士而不敢布下战局，就会有更多手无寸铁的百姓顷刻死去。他一直在，逼着自己冷漠，逼着自己忽视那些为了胸中大义英勇赴死的兵士的眼神。

多年以来一直是这样，才有了晨月“战神”将军不败的神话，才有了更多兵士的绝处逢生，才有了边关百姓的安居乐业。

这次也是一样，一样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式的攻击，以防牧族和山匪联手密谋攻陷城池、屠戮百姓，造成血流成河的惨象。

寒无殇心中早已预料到了即将发生怎样的硬碰硬的局面，所以对充当前卫的副将和兵士满是敬意。他只希望精心选出的柳云浩和孟凡能带着这三千精兵尽可能拖延时间，等援兵抵达好得一刻喘息而非全数命丧山川。

否则，寒无殇觉得自己若是到了战场会杀红了眼，为他们报仇，也为自己赎罪......

“主子，他们明日启程，您要去送送吗？”

“去！代皇都百姓敬他们一杯浊酒，好让抛洒的热血有处可归！”只有与战事生死有关的事，寒无殇看起来才有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情绪。

“是，属下这就去和捌霜安排！”洛雨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无意外。而他也不似平日活泼多话的样子，倒是严肃的样子。

也许过往的敌人都以为寒无殇只有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的时候才会有如此姿态，因为他在边城指挥时也总是一方木椅，斜靠其上散漫无比。

但其实，只是为了迷惑敌人，让他们不自信进而在战时分心崩溃而已。

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策略，其实在旁人看不到的时候寒无殇已经演练了无数遍。他从来没有轻慢的对待任何一场战事对峙，即使先前身负“七叶落”之毒害，也从未松懈过！这是只有洛雨才知道的自己，哪怕是其他十大暗卫也不理解的地方。

他们无一不认为主子无所不能，是没有弱点、不会失败的“神”......

就在已经看不清小院儿轮廓的时候，寒无殇才苦笑着离开了国公府。

即使得了明帝的允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柳将军和孟副将还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带领兵士出发了。百姓还在睡梦中，高耸的皇都城楼上，是两个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期盼他们能死里逃生破除迷局，平安归来。

“主子，风大，我们回吧！”

已是春日，但凌冽寒风不甘于冬日的过去，叫嚣着涌进初春，形成今年无比熬人的“倒春寒”。洛雨看着比自己穿的还单薄的主子，小心提醒。

自己常回霜月居传消息，遇到丹青好歹被嘱咐着多添几件儿衣裳，可这几日主子一直栖在“全喜楼”，处理连绵不绝的前线战报和老五传来的牧族消息。没有世子妃在身侧叮嘱，主子便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洛雨叹口气，可惜自己说的话不管用。

也的确如此......寒无殇的衣角被吹开，而他却不惧似的。

只是兵甲碰撞之声已经远去，耳边静得只有高处呼啸的风声。没有回答洛雨的话，但却觉出了他的心思，寒无殇这才拢拢玄衣，飘然走下楼梯。不过他打算听从洛雨的建议，今日早些处理好事情，回国公府陪秋秋。

前些日子他没有回府是因为事情太多，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扔下手头所有的要紧事花更多的时间在她身边。或者是，自己忍着不去小院儿，可秋秋就在身边，他却只能在主楼孤零零地忙碌，想想就觉得难挨。

今日送走这批先锋，他的心更加低沉了，但也预示着大战帷幕即将拉起。光明正大的对决比被暗中狩猎可好了不知多少倍，既轻松又难受，寒无殇觉得秋秋可以给他抚慰。

可是，有些事情总会在最难预料的时候出现！

遥远的悲痛沿着消息网传入皇都瑞城，寒无殇的手里。洛雨拿着书信走近他面前时，手都抖得不可抑制，似乎没人相信，新任领主苏霄居然是那样心狠手辣的小孩子。他们的人折损之严重已经足以用“全军覆没”来形容......

苏霄趁着寒无殇在为北方的战事布局煞费苦心时，在牧族反杀他一道，秘密将他的消息网连根拔起，除了老五和几个亲密手下逃了出来，其余暗卫大多死相惨烈，折在了阿乌尔城。

寒无殇第一次有些无力感涌现，他手下的暗卫大多出自“寻魄楼”，一般人难以奈何得了他们，近年来也没有过死伤如此严重的情形。他怀疑苏霄秘密藏起了一支精兵，而这股力量在苏明汉对抗晨月时并未出手。

他已经不想深究苏霄的用心，为老五寻找新的可以藏身的安全之地才是急事。

而且他也对苏霄多上了一份儿心，为后面的谋划战局做了双重打算，等处理完一切走出“全喜楼”，寒无殇很是疲累地坐进马车。

“传令壹江贰河全速赶往我布置好的防线，接应老五，剿灭林啸虎一行。”

“是，主子！属下记下了，您休息休息吧，明日再继续。”尽管为同伴的离世伤心，但洛雨还是担忧主子身体。

“无碍。”说完，寒无殇便阖眸歇息，但心里却并不平静。

霜月居。

漆黑的房间已经没了烛火的温度，但一阵风无声掠过，秋秋床榻前多了一个黑影。

而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来人的存在，只是没有声张和恐惧，对上他疲倦的眸子，起身拥住了他的上身。而他也顺势倒在了她的肩膀上，柔顺的墨发抵上她的下颚。

没有询问，没有抱怨，两个人只安安静静地感受着深爱之人给自己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