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娘出了扫帚山,一路上又遇到了几个小妖,她都躲了过去,不敢正面相遇,想起来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便躲在一处山缝间痛哭了一回。
她擦汗眼泪,心想这扫帚山的老怪也算是得罪了,今后更没了门路,这青睨怪跟我家夫君原是最好的拜把关系,现如今不仅不愿意帮忙,还同自己交了恶。
她害怕青睨怪遣人来追,又不敢回罴精的洞府,只得在这石缝里挨到天黑。
趁这期间,她胸中一一的盘算夫君昔日的好友,想来逢此惊变,都成了落井下石之流,却再无有求助之人,唯有一个和丈夫有过些许来往的疏影鹿仙,此人很是古道心肠,凡是朋友遭难,他都愿意鼎力相助。
可她又踌躇的很,此人她原也不熟悉,只因他喜欢附庸风雅,吟诗作乐,自家丈夫到他的府上送过一些古董字画的。
但自家夫君私下曾同她说道,很是瞧不起这疏影鹿仙,经常道他是假名士,又说只因那怪得了天仙的道果,自己是不得不恭维那人,到了那冷梅洞,却还要受他的说教,说我不该吃那么多人如何的。
这私下道了别人的坏话,出了事情还寻人家的帮助,黛娘哪有脸去做,但既然是走投无路,到了悬崖的边上,纵然是一口刀也得抓住试上一试,方肯死心的。
她出了石缝,到一河流旁收拾了哭花的妆容,然后驾起遁光,朝着那凌寒峰而去。
远远的,只瞧得一座被大雪覆盖的山峰,却是白雪皑皑,一片苍茫。
她也不曾到过那冷梅洞,索性只得落了遁光,在那凌寒峰中乱寻,虽说一派雪山风景,兼有一些冬季的花草,别有一番的美景,她却也无心赏玩。
那雪地下多沟壑,冰川,她亦是行的小心翼翼的,在那山中转了一阵,迎面看到两个妖怪,抬着一缸酒正往西边走,黛娘忙迎了上去。
“挑缸的两位大哥,且等等。”
那两个妖怪听到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忙四处寻看,看到一丰腴的美人走来,相互望了一眼,却不识得这生面孔。
“你是哪来的。”
说话的那怪,却是一浑身长满厚毛,挛耳蓬头的怪物,乃是一猞猁成精。
“我是罴精熊公的妻子黛娘,此番前来这凌寒峰是想求见疏影大王的,两位可是那冷梅洞的仙人。”
一身披铠甲,牙粲群蜂,目炯双炬的犰狳精,瞧来人客客气气,回道:“不错,我们却是冷梅洞的,我家大王正在接待贵宾,遣我们去龟山买了酒水,现在正要回去,你便与我们一道过去吧。”
黛娘谢过了,和那两妖一路疾行,来到一去处,哪里有几颗被雪覆盖的樟子松,四周都种植着一株株品种不一的梅花,传来袅袅的清幽香气。
走过那片梅花林,眼前的场景赫然一变,却是一洞天秘境,里面是高台厚榭,雕梁画栋,摆放着石桌石椅,雪花堆积的不厚,梅花的品种越贵,香气也是愈浓。
瞧得一凉亭上,有两大王在暖炉旁同饮,一头生鹿角,双目睒睒,穿着一件枣红的袍子,留着一小戳胡须,正是那五色梅花鹿成精,冷梅洞的主人。
至于另外一怪,却是头生双角,身骨坚实,舌长搅鼻,口阔牙黄,黛娘倒也认识,是野牛洞的洞主。
“古怪精灵,怎的去这么久。”
疏影鹿仙喝道。
“回禀大王,那龟山的酒都被碧火巢的爷爷们给买走了,我们还是到隔壁的山头借的,回来路上又遇到了这位黛娘娘,说是有要事求见大王!”
那叫“古怪”的猞猁精一边说着,一边用桌上的玉壶到那大缸中盛出好酒来,款待那牛怪。
黛娘?
疏影鹿仙想了一会,似听熊公提起过,想是他的道侣。
“黛娘娘,欢迎欢迎,却不知黛娘娘到我这作何。因何不见了你家夫君,我却很钟爱他送我的那几幅字画古玩,经常拿出来赏玩,倒没能好好感谢他……”
黛娘鼻子一酸,原想着直接说明缘由,但想到那野牛洞主和雾隐山的众人都有一些交情,怕是传到了虎山君的口中,于自己又添了麻烦,一时间倒也不开口,却用一双眼睛撇了撇那牛怪。
那疏影路线却是知晓人情,猜到她定不方便于此说道,遂到那牛怪的面前,拱手笑道:“八百里公,请赎我招待不足,那女子是我一旧识,今朝来是有些要紧事,你我只能来日再饮了,古怪,你且到库房中取我炼制的几颗丹丸,一道儿送给八百里公。”
这八百里公是那牛怪的雅称,但此人却并不懂诗词歌赋,只是光有一膀子的力气,为人也不慎精明,只因觉得牛公不好听,遂请疏影鹿仙起了这么一个雅号。
“既是如此,那贤弟就告辞了。”
那牛怪跟着猞猁精出了冷梅洞,一面却暗想,疏影鹿仙和岁寒狸仙一直都是伉俪情深,鲜有接待女仙,这女子却是哪来的,怎让疏影鹿仙赶了自家走呢!
索性他也想不明白,只因为没有喝好酒,遂发了一些牢骚。
疏影鹿仙让小的们将酒席都撤走,请黛娘坐下,问道:“现在这冷梅洞都是我的亲信,你此番到此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尽管说将出来。”
黛娘心中还是很不安,怕这疏影鹿仙不愿帮忙,又难为了自家,犹豫着始终都没有开口。
“虽说我同你家夫君没有多少的交集,但熊公好歹是我的旧识,你若是遇到了困难,我自会鼎力相助的,想来你也知道我的几分薄名,却也掺不了任何假的。”
那疏影说着,又吩咐丫鬟端上了一些糕点,还有素酒,笑道:“黛娘娘若不愿说,就先请吃些梅花糕,这都是我的伉俪做的,味道很好。”
黛娘吃了几块梅花糕,又喝了几杯素酒,想到这一路的遭遇,却是流着泪道:“仙翁,若非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这冷梅洞打扰您修行。”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知了疏影,却见疏影神情淡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心想他断然也不会管这档子的闲事了。
……
常澈离了华阳洞,又怕遇到那刘树庭,索性恢复了真容,一路赶往积雷山。
待掠过虞来峰旁的一座大山,他曾听马鹤翔提过,这座山峰叫簸箕山,山中有一座叫白马寺的和尚庙。
只是后来那庙的和尚都死绝了,变成了尼姑庵。
他原只是路过这簸箕山,可见那山峰中隐隐有一道剑光闪烁,紧接着,有一道红色剑光朝着常澈掠来,却是一披头散发,衣衫被撕烂的尼姑。
这是做啥?
我只是路过啊。
常澈看那尼姑一脸的痛苦之色,腹部似有一大道口子,流出血腥的液体来,嘴中喊道:“请仙家救我。”
我滴个乖乖!
怎么救?常澈正思索着。
呼哧!
兀地二道黄色剑光遁来,朝那尼姑一斩,嘭!那尼姑瞬间被剑气分尸,已然是死绝。
得。
不用再想了,我自家恐怕也要遭难了。
“我是路过的,能不能放了我。”
看着眼前拦住去路,那两道黄色飞剑的主人,常澈好声好气,笑着脸道。
那是两穿着缁衣的尼姑,缁衣极其的肥大,且是极薄的轻纱,但被那山风一吹,紧紧的贴在那丰腴的身段上,衬得两女愈加的妖艳。
两女都留着光头,但模样很是姣好,且莫名的透着一股媚意,愈加显得风流起来。
“师姐,倒是好运气,你我忍耐了些许时日,都没有受用的对象,你且瞧这不是送上门来的,今晚你我可得饱餐一顿了。”
说话的那尼姑身材很矮,眉毛极细,嘴唇很薄,她一双妙目在常澈的身上游走,露出了春意盈盈的媚态来。
似要一口气将常澈吃掉。
“两位尼姑姐姐,我真是路过,刚刚什么都没瞧到,能不能发发善心,放我离去。”
右边那尼姑三十余岁,神情狰狞恐怖,虽模样不错,但横竖来看都像是一吊死鬼,使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她一甩手中的拂尘,声音似鬼鸮一般的难听,道:“善心?笑话!你且从实招来,来这簸箕山作何。”
“嘻嘻,师姐你别吓坏了他,我瞧他怪好看的。”
那矮一些的尼姑来到常澈面前,柔声道:“你莫要害怕,我们不会害你性命,只是请你回白马寺快活快活。”
常澈身体僵硬,看着那尼姑贴身而来,满脸臊红,暗想以前常常想着能遇到女采花贼,如今遇到了,却怕的要死,哪有心思和你们风花雪月。
“两位姐姐,我自鸡笼山而来,水仙姑是我师姐,还请两位高抬贵手放我离去,不然我那师姐寻来,两位姐姐怕是要招架不住的。”
那矮尼姑闻得此话,面色一厉,冷喝道:“你说水因,那贱女人将我师父重伤,今遭遇了他的师弟,怎能放过,需将你给生煎了。”
啊!
常澈一愣,等等,我想重新再说一遍。
徒儿啊!你怎么那么多仇人。
你们特么都不怕鸡笼山的名头,这可是七十二福地之一啊。
他感觉浑身一紧,却是那矮尼姑的嘴中喷出一口绳索,将他捆得结结实实的,又从纤细的腰间解开一黄色的百纳袋,默念几句咒语,将常澈给装了进去。
常澈原想着反抗,一则是不清楚两女的修为,二则是天尊曾说过“十个人他一个都打不过”,若是贸然的反抗,岂非死的冤枉。
冲动会有惩罚,只有活着才有一切可能。
矮尼姑将常澈收进袋中,瞧着另一尼姑道:“师姐,那叛逃已诛,师父现在已然练成了那道统大法,想会寻那贱人报仇,我们且回去吧,看师父如何吩咐。”
两女化为黄光,回得那簸箕山,落于白马寺的面前。
那白马寺红墙绿瓦,有十数间房子,被遮掩在繁茂的树林之中,环境很是清幽,两尼姑刚落了地,就有几个穿着缁衣,十八九岁,蓄着长发的年轻尼姑跑将过来,叽叽喳喳的,同她们说着话。
一梳着双螺髻的小尼姑嘻笑道:“净秀师姐,你这百纳囊鼓鼓的,却是装着什么呢!”
那矮尼姑笑道:“一俊俏郎中,待姐姐摆弄完好了,再赏给你们耍耍。”
众尼姑一路说笑,进到那白马寺的大堂中,却见一披发尼姑盘膝跌坐于一蒲团上,她周身有一股血雾流动,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容颜媚丽,秀曼都雅。
她原是天柱山的佛修惠仪师太,因只修道法,不修禅理,恶根渐长,最终入了魔道,犯了错误,而被逐出了师门,于这衢山占了这白马寺,以玄门道法的名义广收门徒。后与水因斗法而败,心怀耿耿,愤愤不平,欲想寻她一雪前耻。
厅堂中的十七八名少女,有光头的,蓄发的,皆匍匐跪倒在地,对那惠仪师太很是尊敬。
那一脸戾色的尼姑道:“师祖,那叛徒已然处决,我们还意外抓到了一个俏郎君,他自称是积雷山那水贱婢的师弟,来自鸡笼山。”
“净秀,将那人放出来,我且有话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