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一片断甲(1 / 1)胡悉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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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求生?”

胡树人喃喃地念叨了一遍白玉兰说过的话,眼睛一亮,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走进了一个误区。

这一年来,胡树人参与了多起凶杀案调查,死者都是被凶手当场杀害,这种清一色的情形,也让他习惯成自然,忽略了另一种特殊的可能性。

按照白玉兰的说法,付月明之所以从上升到坠落中间隔了一段时间,是因为伊在凶手松开绳索以后“挣扎求生”,从主舞台上方的布局来看,伊当时很可能抓住了吊顶的龙骨。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那么,在后台发现的男性死者是凶手这一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按照巡捕房对案情的推断,男性死者是在谋杀付月明时发生了意外他松开绳索的瞬间,付月明快速坠落,把他脚边的绳索拽了上去,期间缠住了他的脚踝。突如其来的巨大拉力让男性死者摔倒在地,头部正好磕在石头上,以致当场殒命。

假如付月明并没有立即坠落,那绳索便不会拉上去,男性死者不仅不会摔倒,反而有充足的时间逃离现场。

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但胡树人若能找到确凿证据支持的话,便能一举推翻巡捕房当前的结论,如此便可延长查案的时限,从而为搭救刘牧原争取更多时间。

想到这里,胡树人立刻开始行动,在舞台上到处寻觅起来。白玉兰见状,赶忙开口问道:“胡先生,您在找什么呢?”

“梯子,”胡树人止住脚步,转头看向白玉兰说道,“我想去吊顶上面看看。”

抬头望了望高达五公尺以上的吊顶,白玉兰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对胡树人说道:“胡先生,您真打算这么做吗?这个高度,只怕最长的梯子也够不到哩!”

“也是。”

胡树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他挠挠头,讪笑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急过了头,让白姑娘见笑了。请问,天蟾舞台平时是如何维护整修吊顶的?”

白玉兰收起笑容,转身走到舞台边上,拉开幕布露出被遮挡的台柱部分,那上面有一个可以旋转的把手。伊指了指把手,对胡树人说:“胡先生,平日要整修吊顶时,员工都会先把吊顶降下来,等到完工以后再重新升上去。”

“可是,吊顶横亘舞台和大后台,中间有一堵墙隔着,怎么能降下来呢?”胡树人疑惑地问道。

听到这话,白玉兰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转动起了把手,似乎是打算实际演示给胡树人看。

随着伊的动作,上方的吊顶传来几记咔哒咔哒的机括声,然后又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动,紧接着,舞台这一侧的吊顶缓缓降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胡树人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吊顶并不是一体的。他定睛细瞧,发现两截吊顶相接的位置有几个机械齿轮构成的开合装置,这个装置由台柱上的把手控制,白玉兰转动把手的时候,内部的机关会解除开合装置的锁定状态,之后再降下吊顶。

而大后台的半截吊顶,则由那边的另一个把手操控,只不过被堆积的杂物挡住了,所以胡树人勘察现场的时候没有看到。

“妙哉,妙哉,这套舞台装置真是精妙绝伦!放眼整个上海也是数一数二哩!”胡树人看着降下的吊顶,由衷地赞叹道。

“先生所言极是!”白玉兰点了点头,附和道,“玉兰加入舞台的时间不长,却也常听人提起,舞台之前的老板改建这里的时候,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最好的洋工匠,用上了当时最新的西洋技艺,才打造出这套舞台装置呢!”

“原来是这样,难怪如此奇巧。”胡树人微微颔首,颇为感慨地说道。

待吊顶降到伸手可及的高度,白玉兰便停下来,向胡树人问道:“胡先生,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胡树人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多谢白姑娘相助。”

他快步走到吊顶边上,抓起那一截被切断的绳索,一边观察截面,一边又对白玉兰道:“白姑娘,你方才说加入舞台的时日不长,莫非你之前在别的梨园登台吗?”

“那倒没有。”白玉兰摇了摇头,“玉兰三年前来到上海,先是在郑家木桥街的一家戏班里唱了一段时间,之后被许老板相中,才入了天蟾舞台哩。”

“这样啊,那白姑娘登台之前是一直在学艺咯?”胡树人紧盯着绳索切面上的血迹,再次开口问道。

白玉兰闻言一愣,旋即点了点头,轻声回答:“是呀,玉兰自小从师学艺,艺成方出师。”

“难怪。”

胡树人把绳索放回原位,然后转身看着白玉兰说道:“也幸好白姑娘忙于学艺,没有学过洋文,不然那出戏很可能就由你上去演绎了。”

相比年近三十的付玉明,二十出头的白玉兰显然更适合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一角色。只是伊不懂洋文,所以最终由会说洋文的付月明出演。

对于舞台的安排,白玉兰倒没什么微词,听了胡树人的言语,伊温婉地笑了笑,解释说:“胡先生,玉兰虽有心学习洋文,奈何剧务繁忙,闲暇甚少,而且舞台的员工也不愿教授,久而久之,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姑娘,你这次帮了大忙,之后我来教你洋文,聊以报答,如何?”胡树人忽然向白玉兰问道。

听到这话,白玉兰俏脸微红,一对妙目闪躲起来,避开胡树人的目光,连连摆手拒绝道:“胡先生……这怎么使得?您贵人事忙,玉兰怎敢劳您大驾呢!”

“事忙?没这回事,”胡树人打趣地说道,“江海关监督不过是个闲职,真要说起来,我花在查案上的时间,可能比在江海关工作多得多哩!”

“这……”

见他如此坚持,白玉兰也没奈何。伊螓首轻垂,双颊飞霞,慢声细语道:“那就麻烦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胡树人微微一笑,“白姑娘,你何时有空,就知会胡某人一声,到时我会在家中恭候。”

说罢,他便回过身去,继续查看起了吊顶。

这一转身,胡树人的余光忽然瞥见,吊顶龙骨的缝隙中夹着一个很小的东西,急忙赶过去,边走边从兜里掏出手帕。来到近前,他俯身将那个小物件从夹缝里拽了出来,对着灯光一看,竟是一片断裂的指甲。

再看断甲所在的龙骨,胡树人又发现了一道已然干涸的血迹,从那泛红的颜色便能看出,血迹沾上去的时间并不长。

“胡先生,您手里拿的是何物?”见胡树人的动作有些异样,白玉兰便轻移莲步靠了过去,到他身边定睛一看,顿时惊讶地说道,“这不是指甲吗?”

“没错,确是指甲。”胡树人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

这片指甲,正是付月明在坠落前曾经挣扎求生的证据!

找到如此重要的证据,胡树人的心情自然激动无比,他小心翼翼地将断甲用手帕包起来收进兜里,接着转身一把抓住白玉兰那双洁白的葇荑,一迭声地说道:“白姑娘,多谢你!多谢你!这片指甲,对案件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过于兴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失仪。白玉兰却不然,伊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冷不丁被胡树人捉住双手,自然娇羞不已。惊惶地抽出手来,伊背过身去,过了半晌才语带嗔怪地说道:“胡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对不起!”胡树人这才反应过来,登时脸色赧然,低下头去,非常窘迫地说道,“我方才太无礼,唐突了白姑娘,实在抱歉!”

说着,他马上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被白玉兰误会成举止轻佻的纨绔子弟。

忙中有失,胡树人没留神,脑袋猛地撞在吊顶上,正把龙骨上一个没上紧螺丝的滑轮给碰了下来。

嘭!

那滑轮重重地砸在舞台地板上,发出了巨大的动静,加上舞台本身的回音效果,声响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白玉兰闻声,表情霎时一变,急忙跑到台柱前,抓住把手,飞快地将吊顶升了上去,然后回来一把拉住还在愣神的胡树人躲到了台柱旁的幕布后。

幕后的空间十分狭小,本就不是用来藏人的,两人一进来便贴在了一起。

胡树人背靠台柱,白玉兰的双臂从他的两肋与胳膊间的空隙中插进去,撑在台柱上,勉强维持着他们身前那仅仅三公分不到的距离,二人的姿势看起来异常亲密。

别看胡树人平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此时他已完全失了体面,一张白面涨得通红,别到一边,连看都不敢看近在咫尺的白玉兰一眼。

“白姑娘,”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这是……”

“嘘”

白玉兰打断了胡树人的话头,轻轻踮脚,樱唇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胡先生,刚刚声音太大,恐怕会引来巡捕,咱们最好还是先躲一躲。”

听到这话,胡树人顿时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忽然听到大堂那边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舞台而来。

胡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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