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看到胡树人手中的玻璃瓶,贝蒂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
胡树人将瓶子上贴标签的一面朝着伊亮了亮,回答说:“这里面装的是鲁米诺试剂,是一位友人给我的。”
“鲁米诺试剂?是什么奇怪的化学品吗?”贝蒂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往后退了一步,惊悸地叫道,“胡,快把那东西丢掉!”
胡树人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听说化学品会爆炸!你快丢掉!”贝蒂的神情很是惊恐。
“爆炸?”看着贝蒂惴惴不安的样子,胡树人不禁摇了摇头,温声说道,“贝蒂,你不用担心,鲁米诺试剂没有什么危险。”
听到这话,贝蒂非常坚决地大摇其头,满脸警惕地说道:“胡,你听我说,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在实验室被爆炸的硫酸溅了一身,受了重伤……化学品实在太危险了,你快把这东西丢了行吗?”
胡树人无奈地笑了笑,耐心地向贝蒂说道:“放心罢,给我这东西的朋友是牛津大学的天才,我相信他的学识。而且,接下来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这种药剂了。”
看到胡树人胸有成竹的神情,多年来对他的信任又在贝蒂心里占了上风,伊打消了几分怯意,小心翼翼地回到胡树人身边,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胡树人将连着滴管的橡胶塞子拔出玻璃瓶,接着将滴管中的液体滴到墙壁上的多处位置,然后将滴管塞了回去,抬手挡住头顶的阳光,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那些滴过鲁米诺试剂的地方。
一旁的贝蒂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动作,伊还担心那可疑的的液体会爆炸,也不敢凑得太近。
过了不一会儿,一抹笑意忽然攀上了胡树人的嘴角。
在距离地面一点五公尺左右的高度墙壁上,几处滴过鲁米诺试剂的砖块正散发着蓝色荧光,虽然极其微弱,几不可见,但若是遮住阳光凝神细看,还是能瞧出一点端倪。
见到这一幕,胡树人再次拔出滴管,在这些发光点周围又滴了一些鲁米诺试剂。
随着墙壁上滴过试剂的地方越来越多,荧光也变得越来越密集,最终连在了一起,形成数道喷溅状的痕迹。
“果然如此。”
胡树人微微一笑,把鲁米诺试剂放回兜里,自言自语道:“凶手果然另有其人。”
他说的是,身为美国人的贝蒂自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伊凑上前来,看看胡树人,又看看墙壁,疑惑地问道:“胡,你在说什么?这些蓝色的光又是怎么回事?”
“墙壁之所以会发光,是鲁米诺试剂的功劳。”胡树人笑了笑,“也就是那瓶你以为会爆炸的液体。”
“可是,那瓶液体明明没有发光啊……”贝蒂十分不解地说道。
端详着墙壁上的痕迹,胡树人的嘴角噙着微笑,温声对贝蒂说道:“这其中的原理,我也不是很清楚。据我的那位朋友所说,这种试剂只要碰到血迹,就会发出蓝色的荧光,即使是清理过的血迹,也不会影响试剂的效果。”
“这么神奇?”贝蒂闻言一惊。
“没错,就是这么神奇。”
观察完墙上的痕迹,胡树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看着贝蒂说道:“只要有它在,凶手就再也无法隐藏犯罪的痕迹咯!”
听到这话,贝蒂轻笑起来,语带揶揄地对胡树人说道:“胡,你是否太专注于破案了呢?难道你忘记了,你的本职可是江海关监督,而非巡捕房的侦探!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今天可是工作日哩!”
“无所谓,反正江海关那边只是闲职,说到底也不过是挂个名而已。”胡树人的语气变得有些无奈。
昨日两人叙旧时,贝蒂从胡树人口中得知了江海关的现状,自然也能听出此时此刻他言语中的惆怅之意,不禁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胡,按照你的说法,这些蓝色的荧光实际上是血迹,对吗?”
“不错。”胡树人点一点头,“我刚才让你一起模拟,就是为了还原现场,找到墙上可能沾有血迹的地方。现在血迹已经找到了,我心中的疑惑也就解开了。”
“疑惑解开了?你的意思是,这个案件你调查清楚了?”
贝蒂歪着脑袋,看着墙上的血迹,横竖想不明白这些血迹对破案有什么帮助。
胡树人的脸上挂着招牌的微笑,也不跟伊解释,只是说道:“个中细节,我现在还不方便说出来。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这桩案子,已经告破了。”
“那太好了。”贝蒂点了点头,对于胡树人卖关子的行为,伊倒是没有介怀。
现场的搜查取证已经结束,胡树人便带着贝蒂离开天蟾舞台后巷,开车将伊送回住处。
两人在平和里门口分别,并且约好,这几天贝蒂先在家整理行李,等收拾停当,再搬去胡公馆。
目送贝蒂走进弄堂,直到看不到人影,胡树人才坐到车上,发动引擎,开到了福州路上。他正准备返回胡公馆,却忽然想起来,白玉兰的簪子送去宝玉斋已有两日,便掉转车头向荣吉里开去。
将别克车停到路边,胡树人下车走进玉宝斋,就见郭师傅正在和一位女客交谈,听起来似乎是要修补玉镯。他没有出言相扰,默默地踱到一旁的货架边,端详起了上面摆放的玉器,那些玉器已经修补完毕,只等顾客回来取走。
虽然碎玉不能复原,但经过郭师傅那一双巧手之后,这些玉器不仅丝毫瞧不出破损的痕迹,甚至还比原先多了几分韵味,直看得胡树人心下暗叹,郭师傅的金镶玉手艺当真了得。
过了一会儿,那名女客将断成三截的玉镯交给郭师傅,然后一脸期待地离开了。
“郭师傅,今天生意不错啊。”见郭师傅已经闲下来,胡树人这才走到工作台前,微笑着问候道。
郭师傅闻言露出一个苦笑,摇摇头道:“您说笑了,胡先生。敝店生意如何,别人不清楚,您心里怎会没有数哩!补玉虽是一门独特的手艺,可这收益却算不上可观呐!”
“郭师傅不必气馁。”看到他露出失望的表情,胡树人好言安慰道,“金镶玉的手艺是几代人上百年的传承,纵使眼下落魄,只要郭师傅持之以恒,日后总有名利双收的时候。”
“借您吉言喽。”
郭师傅笑了笑,走到身后的货柜前,一撩长衫下摆,从兜里取出一串钥匙,挑中其中一把,打开柜上的挂锁,接着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杉木长盒递给胡树人,嘴上说道:“胡先生,这是您前日交给我的玉簪。”
“修好了吗?”胡树人接过长盒问道。
“当然。”郭师傅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地对胡树人道,“我按照您的要求,用金箔做成蝴蝶,在玉簪的断裂处钻孔连接……完成的比预计还要早些哩!”
说着,他打开木盒的盖子,又抽掉蒙在里面的一张红色绸缎,对胡树人道:“胡先生,请验货。”
胡树人点了点头,低头一看,目光瞬间被那支玉簪吸引过去。
他原本的设想,是让郭师傅做一只蝴蝶图样,一来作为装饰,二来遮掩断裂的地方,却未曾想,郭师傅的手艺竟然精巧如斯那只金色的蝴蝶栩栩如生,好似落在了碧绿的玉簪上一般,不远处便是簪尾的玉兰花,这绝妙的画面无疑是对蝶恋花的完美诠释。
见胡树人脸上隐隐现出震惊之色,郭师傅微微一笑,颇为自豪地对他说道:“胡先生,您可还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听到这话,胡树人终于回过神来,一脸钦佩地看着郭师傅说道,“郭师傅,你的金镶玉真是神乎其技,鄙人佩服不已。”
“您过誉了。”郭师傅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褪去,显然心下颇为受用。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胡树人付了半个银元的修理费,带着修好的玉簪离开了玉宝斋。
这倒不是一向出手大方的胡树人突然转性变得抠门了,只是对于郭师傅这种手艺人来说,打赏并不是接济,反而是一种侮辱。
开车来到积福里,胡树人拿着簪子走到白玉兰家门前,抬手在门上轻叩几下。过了片刻,房门打开了。
“胡先生?”
看到门外的胡树人,白玉兰微微一愕,樱唇微张,似乎有些惊讶,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平日端庄的神态,嫣然浅笑,轻声问道:“您怎么来了?”
“刚刚办完事,顺路过来看看白姑娘。”
胡树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兜里取出装有玉簪的杉木长盒递了出去,又对伊说道:“对了,之前损坏的那支玉簪,我已经找工匠修补好了。白姑娘,你看看如何?”
“这么快?”白玉兰一愣,旋即面颊微红,小声说道,“先生真是有心了,玉兰感激不尽。”
言罢,伊接过长盒,小心翼翼地将玉簪取出,端详了一会儿,忽而感叹道:“蝶恋花……胡先生的眼光当真不错呢!”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