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贝蒂的委托(1 / 1)胡悉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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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偿所愿,刘牧原不由松了口气,快步去了仓库,不多时便回到客厅,手中拿着引火用的旧报纸和一个洗刷干净的泥制火盆,肩膀上还扛着一个麻袋,麻袋两头都垂了下来,里面似乎装着很沉重的东西。

胡树人正在读报,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随即笑着说道:“牧原,你为何拿这么多炭哩?”

“老爷,今日天气好生寒冷,多烧点炭暖和暖和。”刘牧原嘿嘿一笑,推门而出,去了前院。

他把火盆和麻袋放在地上,然后跑到院子的角落搬来一个铁桶,将旧报纸垫在桶底,用火柴点燃了,再打开麻袋,拿火钳从里面夹了些木炭放到火上。只消一时半刻,那些木炭便开始燃烧起来。

胡公馆用的是上好的果木炭,全上海只有一家炭号在卖。所谓果木炭,是由苹果木烧制而成,点燃快,热量高,时间长,而且无烟,但是因为价格居高不下,平头百姓根本无力负担,所以多为富贵人家买去烧用。

除了取暖,果木炭也被饭店用作熏烤烹饪的热源,这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北京全聚德的挂炉烤鸭。胡树人曾受友人之邀去北京游玩,尝过全聚德的烤鸭后心情大悦,赞其“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味美形妙,真美馔也”。

刘牧原往铁桶里看了看,见那些果木炭已经烧红烧透,便用火钳一块块夹出插进火盆,然后端着回到客厅,在沙发附近放下,憨笑着对胡树人说道:“老爷,火盆来啦!”

“谢谢,牧原。”胡树人的视线没从报纸上移开,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读的是今年最后一份新闻报,上面登载的多是商号投放的广告,商人们想在年关时为自家售卖的年货做一些宣传,好吸引广大上海市民的注意力,以此促进销量。这些年货花样繁多,大到舶来家具,小到糖酒干果,甚至还有些十分玄乎的产品,诸如治肾的药酒和送子的营养剂之类,也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一部分版面。

胡树人对这些广告毫无兴趣,他关注的是报纸第二版刊登的一篇关于燕子李三的报道。

这篇报道出自章远扬之手,内容是半个多月前的一桩富商豪宅遭窃的案件。虽然那富商在事后极力隐藏,却还是未能瞒过无处不在的线人,凭借着这些个千里眼顺风耳,章远扬最终在除夕前一天发掘了整件事情。他毫不耽搁,通宵达旦地将报道写出来登了报。

以近乎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完这篇报道,胡树人微微抬首,大致估算了一下,这段日子,燕子李三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动手作案,平均间隔半个月左右。而那些家中被洗劫一空的富商,也大多被街坊或友人发现了端倪,即便有像报道中那位一样试图遮掩的,最后也被记者扒出了种种黑料,落了个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

刘牧原见胡树人陷入沉思,便没有出言相扰,默默地用手中的火钳捅了捅火盆里的木炭,见木炭烧得很旺,便放下火钳,过去将窗户开了一道缝,好让客厅通风,然后拍掉手上沾的炭灰,走到胡树人身后站好。

“牧原,你今年也不打算回老家看看吗?”胡树人又寻思了一阵,将报纸折好放到茶几上,旋即转过头,轻声向刘牧原问道。

刘牧原坚决地摇了摇头,目不斜视地回答:“不了,老爷。家中老母已经过世多年,而且牧原对故乡也没有什么留恋,与其回去,还不如留在此地,也好保护老爷周全。”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便话锋一转,向胡树人问道:“老爷,您准备何时回老太爷那边看看?”

“等到初二、初三再说罢。”胡树人思忖了一下说道,“明天估计还会有不少宾客上门,我想应该是没闲暇回去了。”

刘牧原听罢怔了怔,迟疑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爷,牧原斗胆说一句,您和老太爷真的没必要这样……”

胡树人眉头一皱,张嘴便要训斥,但转念一想新年将至,不宜如此,于是吸了口气,压下郁结,心平气和地对刘牧原说道:“牧原,这其中的缘故你不晓得,如何行事,我自有打算,你以后莫要再提了。”

“是,对不起,老爷。”察觉到胡树人心情不好,刘牧原急忙道歉,之后不再言语。

客厅里正弥漫着尴尬的空气,赵妈忽然赶了进来,恭敬地对胡树人说:“少爷,饭菜准备好了。”

“好,谢谢。”胡树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接着起身吩咐刘牧原道,“牧原,去叫一下贝蒂。”

刘牧原点了点头,快步跑上二楼,敲响了贝蒂的房门,待对方开门后,他用蹩脚的英语告诉伊该吃饭了。

他原本不懂英文,不过跟了胡树人这么长时间,多少也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日常交流还是不在话下的。

过了不一会儿,贝蒂便在刘牧原的引领下来到了餐厅。伊已经换掉了方才打扫时的衣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长裙,将一头整洁的金发用头绳扎到一起,从左肩自然地垂下。伊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原本白皙的皮肤显得越发红润起来。

“胡,今天是你们的节日,我在这里合适吗?”贝蒂在胡树人身旁落座,有些忐忑地问道。

伊听胡树人说过,春节是和圣诞节一样重要的日子,洋人过圣诞节往往是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春节也是如此。胡树人之子胡祖英,早在几日前便被胡老太爷派人来接回了本家。现在的胡公馆里,再也没有胡树人的血亲了。

“没关系,贝蒂。”胡树人笑了笑,对贝蒂说道,“于我而言,你本就如同妹妹一样,和家人无异。”

听了胡树人的话,贝蒂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升起一股苦涩的感觉。

餐桌上只有胡树人和贝蒂两人,至于刘牧原、胡劲松和赵妈,他们是下人,虽然平日胡树人偶尔会让他们一起上桌吃饭,但三人很清楚,大年三十这一天是万万不能坏了规矩的,一定要等胡树人下桌才能吃饭。

胡劲松趁着这个时间回房对账去了,他兼着胡公馆账房先生的伙计,每天都会记账,每到月底对一次账。到了年关,本着今年事今年毕的原则,他还会将每个月的账目都拿出来重新梳理一遍,以确保没有任何错漏。

作为一个从晚清年间活过来的老派人物,胡劲松一直按阴历度日,记账也是如此。胡树人不止一次地跟他提过,希望他能以现在更常用的西历来记账,然而胡劲松依然故我。因此,别人家都是十二月对账,胡公馆却是在第二年的一二月份。

几年来,胡树人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吃年夜饭了,席间他常和贝蒂闲谈,虽然话题大多围绕着贝蒂领悟的绘画新技法,但也让他的心情颇为愉快。

说着说着,贝蒂忽然放下刀叉,对胡树人道:“说起来,我刚刚提到的那个技法,需要一个模特来练习哩。胡,不如你来帮我罢?”

“什么?”胡树人闻言,险些把口中的青菜喷出去,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把筷子放到一旁,回应道,“贝蒂,上海学艺术的人很多,想来也不缺模特,你大可以去请一个嘛!若是需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出,做模特什么的,还是免了罢。”

“你有所不知呀,胡,我学的是人像,需要一个男性模特。”贝蒂摇了摇头,忽而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你如果放心我和陌生男人同处一室的话,我倒也可以请一个来。”

“呃……”胡树人尴尬不已,犹豫了一会儿,无奈地叹口气道,“好吧,那还是我来做模特好了。”

“这才对嘛!”贝蒂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素手在胡树人肩上重重一拍,笑盈盈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胡树人一时语塞,被伊的霸道行为噎得啼笑皆非,最后无奈地说道:“我们有言在先,虽然答应你了,但我这几天要走亲访友,比较忙碌。要做模特,只能等到节后再说,你没什么意见罢?”

“没有,没有。”贝蒂连声说道,伊的心情不错,似乎是因为胡树人答应自己请求的缘故,“你有空的时候帮我一下就行,至于什么时间倒是无所谓。”

“甚好。”胡树人微微颔首,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放在碗里,然后向贝蒂问道,“对了,你最近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如果有就跟我说,我帮你准备。”

“谢谢你,胡,不过我什么都不缺,自从搬到这里,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忙哩。”贝蒂摇了摇头,又抱怨道,“只是最近画具的价格越来越贵了……我问过店主,听说是因为冬天的缘故,好多货船都停运了,所以画具也变得稀缺……”

“物以稀为贵,这不奇怪。我正好认识一家公司的老板,专做进口生意。等我回头问问他,看能不能帮你带些西洋画具回来……”说到这里,胡树人忽然灵机一动,“对了,不如你列个单子给我,把你需要的东西都写上去,这样他采购起来也容易。”

胡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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