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
因为与胡树人有约在前的缘故,吴老板没有出门拜年,而是一直在客厅里等待。见胡树人进来,他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一边拱手,一边连声说道:“新年好,新年好!”
“新年好。”胡树人回了个礼,看着吴老板脸上浓浓的黑眼圈,微笑着问道,“吴老板可是守岁了?”
吴老板点了点头,有些歉然地说道:“胡先生,大年初一还麻烦您专程过来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无妨。”能摆脱络绎不绝登门拜年的宾客,胡树人高兴还来不及,不过他嘴上却没这么说,摆了摆手,直奔主题道,“吴老板,我们闲话少说罢,可否带我去保险箱所在的房间看一看?”
“当然,胡先生,请随我来。”吴老板先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转身向前行去。
胡树人跟上他的脚步,刘牧原紧随其后,三人上了二楼,来到走廊拐角,在一间小屋门前止住脚步。吴老板从兜里摸出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而入。胡树人看了一眼室内的陈设,墙边立着几个书柜,上面零星放着几本书。保险箱在角落里,旁边有一套桌椅,还堆着许多杂物,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仓库。
“这里有点乱,让您见笑了。”吴老板有些难为情地说,“这里原本是我的书房,只是我嫌地方小,把东西都搬到卧室隔壁的客房去了,那屋子比这里大出一倍多,更适合用来办公,所以这屋子就闲置下来了。”
“那你为何不把保险箱也搬过去?”胡树人迈步走到保险箱前,蹲下身去仔细端详,又向吴老板问道。
吴老板挠了挠头,回答说:“胡先生有所不知,我这保险箱是找洋工匠定做的。地板下面埋着钢条,跟保险箱是一体的,为的就是防止贼人把它偷走。”
“想得挺好,只可惜这法子防得了别人,却防不住燕子李三。”胡树人抬手摸了摸保险箱上的转盘式密码锁,忽而微微一笑,向吴老板问道,“吴老板,知道保险箱密码的都有谁?”
“我,我夫人……”吴老板寻思片刻,一拍手道,“啊对了,还有管家老庄。”
胡树人听罢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道:“吴老板,你可知密码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这……”吴老板的表情僵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道,“胡先生,我这人胆子小,唯恐哪天碰上什么意外,到时候家人不知道密码,连钱都取不出来,所以我便把密码告诉了我最信得过的人,以防万一嘛。”
“你最信得过的人也包括管家吗?”胡树人问道。
吴老板笃定地点了点头,正色回答:“当然,老庄十来岁就在我家工作,服侍了家父大半辈子,后来分家时,他和我一起离开老宅,这么多年来,一直帮我打理家中的大小事务,我自然信得过他。”
“原来如此。”胡树人笑了笑,这段往事听起来很像是自己和胡劲松的经历,所以他也没有怀疑。
观察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对吴老板说道:“保险箱没有外力破坏的痕迹,锁体也完好无损。我想,燕子李三应当是知道了密码。既然你说密码只有你们三人知道,那么,泄露密码之人,必定也在你们三人之中。”
“这……这应该是不可能罢?”吴老板皱起了眉头,“我的夫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在家照顾孩子。老庄又上了岁数,腿脚不比当年,连体力活都干不了,也很少离开宅子……”
“他们确实不会离开宅子,但你会。”胡树人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慢条斯理地说道,“燕子李三有一门绝活,唤作易容术。若是他趁你不在时假扮成你的样子,光明正大地进入宅子,再从尊夫人或者管家那里套出密码,也并非什么难事罢。”
吴老板呆了一下,过了半晌,他忽然狠狠地一拍手,恍然大悟地叫道:“正是如此!胡先生,我记起来了!半个月前的一天,我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大家吃吃喝喝,一直到深夜才散。回到家以后,夫人忽然问我礼钱送了没有,我当时喝多了,随便应了一句便睡下了……现在回想起来,我明明前一天就让夫人包好了礼钱,伊为何多次一问呢?”
“果然。”胡树人微微颔首,脸上笑意不减,“吴老板,你最好先去问问尊夫人,说不定伊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何事哩。”
吴老板一听,忙不迭地跑出门去找他夫人了。约莫过了一刻钟,他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书房。
“胡先生……”
“那日吴老板离家之后,另一个吴老板回到家中,找到尊夫人,声称自己把礼钱弄丢了,向伊询问保险箱密码,从里面又拿了一笔钱带走。吴老板,我猜的可对?”胡树人问道。
吴老板讶异地看了胡树人一眼,旋即露出一个苦笑,点点头道:“您说的一点不错,若非知道您是闻名上海的神探,我甚至还以为您就是燕子李三本人哩……”
胡树人也不介怀,笑着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燕子李三如何得知了保险箱的密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查清楚他如何进入宅子了。”
言毕,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再次问道:“吴老板,可否带我去一趟阁楼?”
“阁楼?为什么要去那里?”吴老板不解地说道,“那里常年没人上去,灰尘很大的……胡先生,要不您等一会儿,我让佣人清理一下。”
“不可!”胡树人坚决地摇了摇头,又向吴老板解释说,“灰尘大反而是好事,很多痕迹都会留下来。之前我在外面看这宅子的样式,应当是有阁楼的,所以便猜测,燕子李三很可能从阁楼进入。方才你说阁楼长期无人上去,更是坐实了我的猜测,因为只有如此,燕子李三才有可能在潜入时完全不被任何人发现。”
吴老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带着胡树人主仆行到走廊尽头的一扇木门前。门上无锁,谁都可以轻易打开,因为阁楼上堆放的杂物对吴家来说没有什么价值,都是些没用又舍不得丢掉的物件。
吴老板打开房门,一股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胡树人赶忙掩住口鼻,缓缓拾级而上,脚步尽可能地放轻,以免带起灰尘。刘牧原跟着他上去,随后在楼梯口站定,再不肯前行半步。
“胡先生,这里能有什么线索啊?”吴老板用衣袖遮住口鼻,被灰尘呛得直咳嗽,他用另一只手拂去梁上结的蜘蛛网,瓮声瓮气地说道,“咱们还是快些下去罢,这里灰尘太大了……”
“吴老板,你先去楼梯口等着罢。”胡树人摇摇头道,“我要去窗边看看。”
说罢,胡树人便向阁楼的方形老虎窗走去,行了几步,他忽然咦了一声,接着迅速蹲了下去,一对眸子死死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板。
老虎窗:老虎,即f,是洋泾浜英语对天窗的音译。
“吴老板,阁楼多久没人上来了?”胡树人沉声问道。
“至少大半年罢。”吴老板回答,“本来,佣人应该昨天上来清扫的,只是保险箱被盗以后,我一直忙前忙后,家里都没怎么收拾,这边的打扫也就搁置了。”
“幸好搁置了。”胡树人笑了笑,伸手隔空比量了一下,随即对吴老板道,“地板上留下了一个脚印,大概二十公分出头,脚跟部分清晰可见,脚尖的痕迹则比较淡,想必是燕子李三从窗户进来时留下的。不过,脚印只有一个,这就意味着,他进入房间以后,采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让双脚离开了地面,所以没有留下别的脚印。”
吴老板听罢,惊讶地问道:“这怎么可能呢?难道燕子李三真的会飞不成?”
“绝无可能。”胡树人摇了摇头,“此人的名号虽然唤作燕子李三,但终究也是人生肉长,怎么可能会飞?就像我方才所说,他只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罢了。”
说罢,他起身推开窗户,看了一眼窗框,嘴角蓦地挑起一抹微笑。
窗框下方也积了很多灰尘,然而靠近中间的部分却有一些涂抹的痕迹,宽度和地上的脚印差不多,应当也是燕子李三留下的。
除此之外,窗框上还有一道细细的划痕,划痕附近的木头掉了漆,露出一些木刺,显然是锐器划过所致。
看着这道划痕,胡树人似乎想通了什么,转身对刘牧原说道:“牧原,吴老板家的房顶,你能爬上去吗?”
“当然,老爷。”刘牧原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说道,“以这幢宅子的高度,我不用梯子也能爬上去。”
“还是来一架梯子罢,安全要紧。”胡树人转而对吴老板说,“吴老板,梯子就麻烦您了。”
“我晓得了。”
吴老板应了一声,带着刘牧原离开阁楼。过不多时,刘牧原的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阁楼的窗外。
胡树人见状毫不意外,直截了当地问道:“牧原,楼顶有什么痕迹吗?”
“老爷,您真是神机妙算!”刘牧原咧嘴一笑,旋即向他描述起来,“我在楼顶发现一个窟窿,不大,也就半寸多,像是什么锐器打进去又拔出来留下的。另外,我还在这个窟窿旁边看到了一些擦痕。”
“那便是了。”胡树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刘牧原道,“你下来罢,和吴老板一起在一楼等我。”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