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夸奖。”胡树人微微一笑，随即对雅克说道，“我的朋友，请你再等一会儿罢，我很快就过去。”

“知道了，你尽快罢，我这边真的快要急死了。”雅克的语气有些焦躁。

“冷静些，雅克，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你再着急案子也不会自己侦破的。就这样，待会见。”

胡树人挂断电话，慢悠悠地踱到餐厅，细嚼慢咽地用过早饭后，便和刘牧原一起走出大宅去了侧院。

刘牧原快步上前，为胡树人打开别克车门，待他进去以后，才坐到驾驶席上，转头问道：“老爷，我们是去法租界中央捕房么？”

胡树人闻言，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刘牧原，嘴上说道：“先去这个地方。”

“是，老爷。”刘牧原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点头应道。

将纸条递回给胡树人，刘牧原发动引擎，将别克车开出院子，沿着静安寺路一路直行，进入南京路，旋即转到浙江路向北驶去，最后在厦门路路口停了下来。

胡树人走下车来，按照胡劲松写的地址，来到贻德里大门前，这一带多是低矮的住宅。相比附近热闹喧嚣的北京路，这里显得有些安静。

主仆二人走进大门，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幢住宅边上。胡树人止住脚步，抬头望向住宅二楼一处露台道，向刘牧原问道：“牧原，能上去吗？”

“轻而易举。”刘牧原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又向胡树人问道，“老爷，您来这地方作甚？”

“这你不用管。”胡树人笑了笑，又吩咐道，“牧原，你上到露台上，不用进屋，在窗外看看就行，把里面的情形告诉我。”

“是，老爷。”

刘牧原应了一声，来到墙根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旋即抬手攀住一处凹凸不平的砖块缝隙，借力往上一跃，迅速爬上二楼露台的边缘。他向内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对站在地面的胡树人说道：“老爷，这里面是卧室。”

胡树人点点头道：“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是。”刘牧原凝神细看，将室内的陈设详细地给胡树人说了一遍。

里面有一张双人尺寸的大床，上面整齐地放着被褥。床脚有一个木箱子，箱子上铺着一张绣花锦布，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刘牧原看不清楚锦布上的花纹。

在床脚不远处的墙边，有一个梳妆台，台面上零星地摆着几瓶化妆品，刘牧原盯着看了一会儿，只认出其中一瓶是力士霜，其他几瓶就瞧不出来了。远处的墙边立着一个衣柜，柜子很新，似乎刚买不久。

胡树人听罢，向刘牧原问道：“牧原，仔细看看衣柜下面，有没有缠绕的头发或者沉积的灰尘？”

刘牧原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后回应道：“没有。”

“我晓得了。”胡树人点了点头，又问，“除了这些家具，卧室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有了，老爷。”刘牧原道，“里面的陈设不多，在牧原看来，这个卧室可能是女子的闺房。也不知道是谁家姑娘，日常起居竟然如此简单。

胡树人微微颔首，没有接茬，抬头看了看，又向刘牧原问道：“牧原，右边还有一扇窗户，你能过去瞧瞧吗？”

刘牧原转头看了一眼，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随即对胡树人道：“差不离罢。老爷，需要我过去瞧瞧么？”

“可以的话，就去看一眼罢。”胡树人道。

得到指示，胡树人两脚蓄力一蹬，同时伸手扒住那扇窗户的窗台，随即双臂发力把身体拽了上去，待脚下摸索到两处合适的落脚点，整个人稳下来以后，便打量起了里面来，然后转头对胡树人说道：“老爷，这里面是个厨房。”

言罢，刘牧原便打算从二楼跃下，胡树人看到这个架势，急忙拦下他道：“等一下，牧原，你先不要下来。”

刘牧原闻言，赶紧扒住窗台，十分疑惑地问道：“老爷，厨房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要看厨房。”胡树人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精芒，“牧原，帮我看一下，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是否有辣椒之类的食材？”

“是，老爷。”刘牧原应了一声，扒着窗台透过玻璃往里仔细观瞧。过了好一会儿，他头也不回地对胡树人说道，“我看到了，老爷，里面有一罐辣椒。”

“那辣椒什么模样？是干的还是新鲜的？”胡树人又问。

“干辣椒，差不多小拇指长短，大约一公分粗细，火红火红的，倒是挺好看。”刘牧原详细地描述道，“辣椒梗很长，差不多有一个指节那么长，不过辣椒屁股却不大，唔……似乎和咱们家里常吃的那种不一样。”

听完刘牧原的描述，胡树人心里大概有数了，便对他道：“可以了，牧原，下来罢，小心一点。”

刘牧原一跃而下，跟着胡树人离开贻德里，回到别克车上坐下。他拍去手心的尘土，转头向胡树人问道：“老爷，您到底想找什么呀？方才折腾了一大通，我都不知道在干啥。”

“没什么，”胡树人摇摇头道，“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罢了。”

“哦。”刘牧原应了一声，转而问道，“那咱们现在去巡捕房吗？”

“对。”胡树人轻轻闭上双眼，悠悠地说道，“去法租界中央捕房。”

刘牧原驾驶着别克车，沿着别克车进入湖北路，向南开去。胡树人摇下车窗，看着路上来往的人群，聆听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方言，很快便沉沉睡去。

别克车经过爱多亚路上的检查站，开上公馆马路，又拐到霞飞路，再转至金神父路，经过广慈医院，用了半个来小时，终于开到了中央捕房所在的薛丽华路上。

刘牧原将别克车停到路边，转过头去，却见胡树人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不由面露难色，他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位天降救星为他解了围。

咚咚咚。

白玉兰轻轻敲了几下车窗，微笑着向刘牧原招了招手。

“白姑娘！您怎么在这里？”

刘牧原吃了一惊，急忙下车打起了招呼：“您早上好！老爷他睡着了，这几日一直折腾，可是累得不轻。”

“原来如此。”白玉兰抿嘴一笑，温声说道，“难怪你们会迟到，原来是胡先生起晚了，这就不奇怪了。”

“那倒没有，”刘牧原摇了摇头，对白玉兰说道，“在来这边之前，老爷还让我带他去了一趟……”

他话还没说完，胡树人突然睁开眼睛，一边推门下车一边插嘴说道：“抱歉，白姑娘，我来晚了。”

“没关系，胡先生。”白玉兰向他施了一福，随后说道，“方才您家护院同我说，您来之前还去了别处，想必是有什么急事罢？”

“是的，”胡树人一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江海关有点事情，我先去那边处理了一下，之后才赶过来，有些迟了，还请白姑娘原谅。”

白玉兰轻摇螓首，柔声说道：“胡先生，您言重了。只是迟了一小会儿而已，玉兰也才刚到。您贵人事忙，玉兰明白的。”

“谢谢白姑娘的理解。”

胡树人抱一抱拳，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中央捕房，做了个手势，对白玉兰说道：“白姑娘，请随我来罢。”

“玉兰还是第一次来巡捕房，要麻烦胡先生带路哩。”白玉兰道。

“这个自然。”胡树人引着伊向前走去，“没来过也好，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能不来的话，我也不想来。”

“可您是大侦探，上海市民都盼着您把案子侦破哩！”白玉兰笑道。

“什么大侦探，不过是给巡捕房帮忙罢了。”胡树人摆了摆手，又道，“白姑娘，进去之前，我有两件事要跟叮嘱你。其一，少看少说话，别听不该听的事情……”

“谢谢胡先生告知，”白玉兰点了点头，“这个玉兰自是晓得的。”

“其二，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也不要和那些人说话。这一点尤为重要，请白姑娘一定要记在心上。”胡树人沉声说道。

似乎是察觉到胡树人话中有话，白玉兰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巡捕房里龙蛇混杂，即便是最不起眼的人物，也可能身居高位，亦或是地方一霸我想，包打听的猫腻，你应当有所耳闻。”胡树人面色凝重地说道，“白姑娘，你本就相貌出众，若是稍有不慎，被一些心怀不轨的叵测人盯上了，怕是要碰到不小的麻烦。所以你要切记，不能和任何人搭话。”

白玉兰听到这里，心下不禁流过一丝暖意，立时点了点头，然后寸步不离地跟在胡树人身侧。在旁人看来，两人就像是一对情侣，如此一来，那些烦人的苍蝇也就不敢造次了。

三人走进中央捕房，来到刑事处，胡树人推开雅克办公室的门，直截了当地说道：“雅克，叫你的人把那个垃圾桶拿来。”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