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晚,打碎这宁静夜色的,是风驰电掣过的一辆辆摩托车。
为首的一辆宝蓝色摩托车,正是杜星宇驾驶的。
身后,是他那些铁哥们,包括阿哲。
下午,杜星宇没有上课,而是邀了一群车友,喝了很多闷酒,还对阿哲他们发了酒疯。
最后,他跟阿哲打赌赛车,谁输了,谁就跳进这揽月湾里,做一辈子王八!
阿哲也是个有公子哥脾气的,又有些醉意,立刻答应。
就这样,揽月湾此刻上演着飙车大片。
这已经是他们环湖的第二圈了,再有三圈,就能分出胜负。
一骑红车从车队后面冲了上去,车技娴熟潇洒,直追最前方的蓝色车辆。
而此刻的蓝色车辆上的人,将时速提到最高值,双眼猩红,身形摇摆,旁边就是深不可测的湖水,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湖里,看得人是心惊胆战。
想起这湖里曾经死过人,冷落雪心头一阵阵不安,一路紧追,也将时速提到最高。
最后,杜星宇冲破终点,但车子却没有减速的样子。
落在后面的阿哲有些慌了,酒也醒了,大喊着对方的名字,“杜星宇,我认输了,你快停下来!”
但是杜星宇根本听不到,除了耳朵里的风声,和白天冷落雪对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
眼看着杜星宇就要往堤坝那边冲,冷落雪猛地将车跃起,骑在外围与杜星宇擦着肩。
“停车!”冷落雪大声对杜星宇喊着。
一听是冷落雪的声音,杜星宇终于有了反应。
他偏头,见冷落雪在道路的外侧,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湖里,于是,他降下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在后面往这边骑来。
冷落雪跳下车,拿下头盔,就往杜星宇肩膀上捶去,生气地道:“你疯了,知不知道这样骑车很危险,你成心的是吧!”
杜星宇红着眼睛,浑身散发着酒气,将冷落雪的手一甩,吼道:“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媳妇,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姐,就凭我比你大两岁,你就得服我管!”冷落雪回瞪着杜星宇,脸气得通红。
杜星宇冷笑一声,身形晃了晃,“我姓杜,你姓冷,你根本不是我姐你就是我杜家养的一只白眼狼!
冷落雪,你吃了我杜家十三年的饭,占了我十三年的心,你他妈说悔婚就悔婚,你把我杜星宇当作路边的野草,说抛弃就抛弃,你的良心呢?”
冷落雪一怔,感觉世界安静下来。
逐渐追上来的众人,见姐弟俩这架势,也不敢胡乱插话,只能停在不远处,观望着。
姐弟俩对峙了一会儿,忽然,杜星宇掩面哭泣,然后一边哭着,一边向冷落雪控诉。
“为了怕你有危险,我跟着你一起加入了车友队,苦练车技,就是想能保护你。
为了讨好你,我堂堂少爷日日下厨房,为你作羹汤,什么脏活都不让你干。明知道你心里排斥我,我还是努力地在你面前表现自己,让你看到我的好
可是一切的努力,都是我一厢情愿。在你心中,无论我怎么做,都比不上一个陌生人对你的好。
冷落雪,你的心真的是冷的吗,我捂了十三年,为什么就捂不热呢”
在场的都是男孩居多,却也被杜星宇这番醉话说的动容,尤其是阿哲。
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那种求而不得的爱情,是世上最苦情的爱。
姚梦婷默默流着泪,内心酸胀又心疼。
她能理解杜星宇的内心世界,因为她和杜星宇其实是一样的人,都是明知无果,却还要固执地坚持下去的人。
一旁的阿哲给姚梦婷递了一张纸巾,姚梦婷看了对方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落到杜星宇那边。
听完杜星宇的痛述,冷落雪平静地如湖中的月影,幽幽地道:“因为你为我付出了,我就一定要对你有所回报,即便你的付出不是我愿意的,是吗?”
杜星宇不语,只颓然地掩面低泣。
冷落雪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听说你们今天的赌注,是谁输了,就跳下这揽月湖。杜星宇,我输了”
“落雪?”姚梦婷惊呼,猛摇头。
阿哲也尴尬地道:“落雪,输的是我,和他打赌的也是我”
冷落雪抬起手,示意其他人不要插嘴。
她定定地注视着受伤中的杜星宇,字字清晰地道:“如果我跳下这揽月湖,是不是,就能洗脱我这十三年来,对你所有的亏欠?”
杜星宇猛地抬起头,脸上尽显迷茫。“你说什么?你要跳下这揽月湖?”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抓住冷落雪的肩头,咬牙道:“就算你跳下湖水,也断不了你我曾经发生的一切。别忘了,我们可是在神灵前叩了头,发了誓言的,这一辈子,你都是我杜家的人!”
冷落雪晶亮的眸子在月夜里闪着深沉的光,她对杜星宇温温一笑。
“我这就去问问神灵,若神灵留我在水底,我便是你杜家的魂。
若神灵放我上岸,我冷落雪,与你杜星宇,与你们杜家所有人,都被这湖水洗的一干二净,再无瓜葛!”
没等杜星宇反应过来,冷落雪将他大力一推,杜星宇几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随即,只听“扑通”一声,平静的湖面被打破。
“落雪!”
众人惊慌地发出尖叫,跳下车,往湖边奔去。
“雪儿”杜星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要爬起来。
一个人影将他扑倒,死死按住了他。
“星宇,你醉酒了,神志不清,这样下去很危险”姚梦婷按着他,不让他起身。
“你滚开!”杜星宇朝对方怒吼着。
“不,我死也不会让你下湖水!阿哲他们已经去救落雪了,你就不要再去添乱”
姚梦婷全身压在杜星宇身上,就是不让杜星宇起身。
她不能让这样的杜星宇下去送死,何况,她知道,冷落雪会游水,加上阿哲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杜星宇几番要将她甩开,酒虽醒了一半,却浑身使不上力。
姚梦婷心一横落雪,对不起!
她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裳,抱住杜星宇,张嘴吻住了对方
“落落”
不知何时,湖边出现了赫连暮森的身影,远远地见冷落雪跳进了湖水中,他想也没想地就跳下车,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揽月湖。
阿奴急得大喊一声,“少爷!”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一时间,湖水里多了好几道寻找冷落雪的身影。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赫连暮森却觉得过了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这个湖的事件他还是听说过的,尤其先前溺死的,也是个女孩。
心里,滋生出一种与自己性格不相符合的感觉害怕。
他在害怕。
荡着月光的湖面上,赫连暮森极力梭巡着,终于发现了冷落雪的一抹身影。
他拼命游向冷落雪,一把将她托住,然后奋力往回游。
阿奴也及时赶到,帮着赫连暮森一同将冷落雪带回了岸上。
阿哲他们见冷落雪被人救上了岸,也是松了一口气,陆续游上了岸。
“落落!落落!”
草地上,赫连森拍着冷落雪苍白的面颊,声声呼唤着。
听到有人呼唤冷落雪的名字,杜星宇大脑一个激灵,将姚梦婷猛地一推,踉踉跄跄爬起来,朝冷落雪奔去。
“雪儿,雪儿,你怎么了”
一见冷落雪面色苍白地侧躺在草地上,嘴里还正在吐着水,杜星宇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自责、悔恨、心痛、酸楚各种滋味齐上心头。
他跪在地上,欲要抱住冷落雪,一双大手将他从地上一把拎起。
赫连暮森眼里燃烧的风雨欲来的怒火,他揪着杜星宇的衣领,喝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跳河?
杜星宇,我警告你,你最好是祈祷她没事,要不然,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说罢,他用力一推,杜星宇便被狠狠摔倒了地上。
赫连暮森抱着冷落雪从他面前快速走过,临了,赫连暮森低眸对他冷冷地抛下一句,“我现在是她的监护人,她跟你们杜家再无瓜葛,以后,你给我离她远点!”
直到汽车声远去,杜星宇还怔怔地坐在地上,脑子里一遍一遍响起的,是“她和他再无瓜葛”这句话
南苑
张妈为冷落雪擦了身,又换洗了一套干爽的衣裳后,私家医生也赶了过来。
医生给冷落雪量了体温,高烧39度。
医生为冷落雪打了一针退烧针后,又向张妈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对赫连暮森道:“冷小姐本就体寒,又经冷水浸泡,所以才会发烧。打了退烧针后,体温会有所下降,但是还需让人为她进行物理降温,双管齐下才会见效快。”
一旁的张妈连忙道:“那我今晚留在主屋,留下来照顾冷小姐。”
赫连暮森一摆手,“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有我。”
张妈张了张口,很想说,您是个男人,又是尊贵的主子,哪能照顾冷小姐。
但她深知赫连暮森的脾性,以前她是赫连暮森母亲的陪嫁保姆,后来赫连暮森母亲去世,张妈便在赫连暮森身边照顾着他。
所以,赫连暮森决定的事情,她很明白不会轻易改变,于是她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医生也告退,但是阿奴却还杵在房间里没走。
赫连暮森坐在床沿,目光凝在冷落雪安睡的容颜,淡淡出声:“打盆凉水来。”
阿奴赶紧到洗浴室打来一盆凉水,然后将毛巾浸浸湿,拧干。
正要往冷落雪头上敷去,忽然接收到一记寒光,手忍不住一抖,毛巾已经被另一只大手夺去。
“还不走!”赫连暮森瞪视阿奴一眼。
阿奴面露苦相,“少爷,这伺候人的活,还是让阿奴来吧”
少爷为了这个女人,做了太多纡尊降贵的事情。
赫连暮森眼里的寒意更甚,连同语气也接近冰点,“你想伺候我妻子?”
阿奴浑身一颤,顿时醒悟过来,赶紧摇头摆手,“不,不是,阿奴不是那个意思”
“滚!”
阿奴立刻团成西瓜,滚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冷落雪鼻息间不是很舒缓的呼吸声。
赫连暮森将冷毛巾折叠好,轻轻搁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心头划过一声沉重的叹息。
如果,他要是晚一点去到挽月湖,她,会是怎样?
那个挽月湖很不吉利,她竟然都敢往下跳,不计一切后果。
赫连暮森不敢往下想,越想只会越后怕,同时,又对杜星宇恨得牙痒痒。
早知道,就不把杜星宇从警局里救出来!
他闻得到杜星宇身上的酒味,这冷落雪为了不想让杜星宇出事,居然无视他早上的叮嘱,一个人骑摩托车去了挽月湖。
杜星宇对她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半夜,冷落雪睡得很是不安稳,嘴里还梦呓着,躺在她身边眯眼睡着的赫连暮森顿时醒了过来。
“落落,是不是想喝水?”
赫连暮森坐起身,见冷落雪闭着双眼,并未醒来,只是嘴里断断续续地在低喃着什么。
他俯耳倾听。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要在教堂等你”
赫连暮森先是心头一酸,为冷落雪感到难过,小小年纪,便被父母遗弃,成了她一辈子的伤。
但当后面听到“教堂”两个字时,赫连暮森眼睛一顿,眸底隐隐泛着奇异的亮光。
他拿到的资料里,只说冷落雪是襁褓中就被杜恒夫妇领养到杜家的,从来没有记载她在教堂待过。
赫连暮森凝视着冷落雪略带红潮的脸颊,温柔的引导着,“妈妈会去找你的,你要呆在教堂不能走”
“我等了你好久,等到了杜妈妈,都没有等到你”冷落雪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赫连暮森握着她的手,继续轻声道:“你还记得妈妈的名字吗?教堂的名字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