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渊与叶琼羽坐于亭中，相对无言半晌，倒也都沉得住气，没有谁觉得气氛尴尬。

事实上，沈鸿渊还是不太习惯和叶琼羽这样近距离的相处。

夜色深浓，花园里并不算明亮，在旁侍奉的林安和婢女没有主子的问话不得贸然开口，连上前倒茶时的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惊扰到这二人。

一时间四下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得几声不算聒噪的蝉鸣，就好像这后花园当中只有他和叶琼羽两个人在，这种认知让沈鸿渊多少有些不自在。

叶琼羽坐在那里从容又淡定，眼睛里已没有初见之时的疏离和防备，墨色的眸子看向他时含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神态自然而沉静，仿若他们本该如此相处。

也许是这朦胧的夜色将她身上的清冷气质隐藏起来的缘故，以至于沈鸿渊很快就感觉不到起初的那点不自在了。

“林汐今日用早膳时那样令你难堪，你心中当真没有怨气？”

“殿下处理的很好。”叶琼羽接过婢女奉上来的茶杯，声音平淡道：“琼羽心中毫无怨气。”

他处理得很好？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处理的很好了？

沈鸿渊想，她惯会隐藏情绪，想必心里还是计较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么想着，他道：“你若不忿，本宫可以让林汐来给你赔罪。”

“琼羽没有不忿。”叶琼羽啜了口茶道：“殿下还是不要为难林汐了。”

“何谈为难？”沈鸿渊道：“即使她怀疑本宫对她的感情也不该那样让你难堪，令她难过失望的人是本宫，她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跟本宫抱怨，却不该在你与本宫用早膳之时来闹，况且你和本宫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胡乱猜忌，本宫让她给你赔个罪而已，又怎么算是在为难她？”

叶琼羽垂眸啜茶，没有应话。

见她不答话，沈鸿渊拿起茶杯灌下大半口茶水，索性将心中烦闷了许久的事情问出口来：“本宫其实不太明白，你是父皇的人，嫁给本宫有圣旨赐婚名正言顺，面对林汐的无理取闹完全可以用刑罚她，为何要忍气吞声？”

“我并不是在忍气吞声。”叶琼羽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眸直直地看向沈鸿渊，“而是相信殿下。”

沈鸿渊诧异道：“相信本宫？”

“是。”叶琼羽的眸光柔和而坚定，“我相信殿下心中自有是非曲直，不会不明事理的一味偏爱林汐。所以我心中毫无怨气，也并不是在忍气吞声。”

“倘若本宫真的是个不明事理之人，只会一味的偏爱林汐，你岂不是白白受了委屈？”

叶琼羽看着他，语气笃定地道：“殿下不会是那样的人，也不会让我白白受了委屈。”

不知怎地，沈鸿渊忽然想起他们大婚那日叶琼安说过的话。

“阿姐说过……殿下会是她的良人。”

原来叶琼羽从一开始就莫名地相信着他。

但她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他？

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那么相信他吗？

可他们相识至今都不足月余，叶琼羽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难不成……叶琼羽在御书房与他下棋之时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你能再娶，她却不能再嫁，大好的年华就这样葬送在你身上，不是毁了一辈子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叶琼羽是御敌两年从未吃过败仗的‘女战神’不假，可她再怎么睿智沉稳，也终究只是一个女子。在夏国，女子嫁了人，便只能依附于自己的夫君而活，你是要与她共度余生的人，如果连你都不肯待她好一点，她又能从谁那里汲取到温暖呢？”

“我明白你在介意什么，可叶琼羽嫁进东宫之后并没有跟你耍过心机不是么？她甚至亲自进了庖厨给你烧饭，足以看出她对你的一片真心，若你待她始终这么不冷不热，未免太让人心寒了些。”

“人家姑娘嫁给你基本上已经毁了一辈子了，你就对人家好一点怎么了？”

沈鸿渊不禁想起白日里顾允之同他说的那些话，问自己：是啊，你就对人家好一点怎么了？

“本宫以后会对你好一点，但本宫不可能爱上你……”沈鸿渊语气生硬地道：“你最好一直这么安分守己，不要在本宫面前耍手段。”

沈鸿渊说的这些话听着很伤人，但叶琼羽嫁给他本来也不是因为男女之情，便只觉得沈鸿渊好笑，几次三番的警告自己不要有多余的心思，就好像自己一定会爱上他一样。

叶琼羽敛着笑意道：“殿下放心，琼羽不会逾矩。”

“殿下！殿下——”阿春突然跑了过来，神情焦急地跪在了沈鸿渊脚边，“殿下快去偏殿看看林主子吧！”

沈鸿渊眉心微蹙，“何事如此慌张？”

阿春哭丧着一张脸，“林主子觉得殿下心里有了别人，违背了当初许下的誓言，闹着要悬梁自尽，奴婢怎么也劝不住……”

“什么！”沈鸿渊闻言立即站了起来，急步往偏殿赶去。

叶琼羽望着沈鸿渊远去的背影，双眸里如有墨水打翻，黑的晦暗难明。

沈鸿渊直往偏殿而去，一颗心都在闹着要自尽的林汐身上，始终未对叶琼羽的目光有所察觉。

待他到了偏殿内瞧见林汐无事时才松了一口气。

他眉心紧锁，沉着脸色问：“怎么回事？”

林汐满脸泪痕地背过身去，显然是气急了，什么也不肯跟他说。

沈鸿渊从阿春嘴里听到了大致经过，林汐被关了禁闭后一整日都闷闷不乐，用晚膳时听到下人说他与叶琼羽在后花园里一起练剑，根本没有要来偏殿看她的意思，便闹着要悬梁自尽，将下人们都赶了出去。本来她已经站上了凳子，绑好了自尽要用到的白绫，却在最后关头被守在暗处的十三救了下来，一直哭到现在。

阿春道：“主子已经不吃不喝一天了……殿下若是疼惜主子，就莫要再生主子的气了……”

沈鸿渊眯了眯眼睛，深暗的眸子里透出两抹戾色，“本宫还不够疼惜她么？”

阿春被他的语气和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低下头去，再不敢多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