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渊凝着怒意的目光扫过已被十三用剑斩断的三尺白绫,暗暗将手紧握成拳,“林汐,本宫是让你受了怎样的委屈,才会让你伤心到想要悬梁自尽?”
林汐转过身来,还蒙着层泪水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颤声问道:“殿下心中还有汐儿么?”
她不信他。
她从来不信他。
沈鸿渊忽然很想笑,先前一直被他压抑着的失落情绪在此刻因为林汐的一句质疑达到了顶峰,犹如翻江倒海般向他袭来,让他再不能刻意忽视下去。
“林汐,你与本宫相处三年,就对本宫一点信任也没有么?”他定定地看着她,黑沉沉的眸子里满是失望与哀伤,“如果连你都不信任本宫的话,那本宫一直以来对这段感情的坚持和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父皇的不理解、母后的不认可、皇祖母的不赞同,这些他都不在乎,甚至有大臣说他被林汐灌了迷魂汤,即便将来他顺利继承皇位也定是个会被美色误国的昏君,他也没有任何想要放弃这段感情舍弃林汐的想法。
他尽己所能的护着她、爱着她,除了没能给她个名分之外没有让她受过一丝伤害,既使林汐始终不肯与他行房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不信任自己……
与她同榻而眠时,林汐始终不肯让他靠近分毫,沈鸿渊嘴上虽未责难过她,心里却清楚她这是在防备着自己,只是他太过在乎林汐的感受,便刻意忽视了心里隐隐生出的那点失落。
但有些问题已经存在,不是他刻意忽视掉就能解决的。
从他们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入睡时,失落的种子就已经在沈鸿渊的心里生了根,而往后林汐对他的每一次防备与戒心都是在催促着那根发芽,直至今日,林汐的一句质疑终于让那埋在角落里已经发了芽的根疯狂生长起来,成为再不能轻易忽视掉的愤懑情绪,占据了沈鸿渊的整个心间。
三年的相伴,他们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雨,又一起看过了多少景色,林汐却到现在都不肯将身心完全交付于他。
他只不过是和叶琼羽一起用了早膳、比试比试武功,林汐就怀疑起他对她的感情来,甚至用悬梁自尽这种把戏来吸引他的注意,就好像自己是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
想他当年不惜为了林汐和父皇妥协,走上自己最讨厌的道路,接下圣旨成为一国储君,每日忙于政务之中,却从未后悔自己所做的选择,也未曾怨恨过什么。他心中盼的无非是能和林汐厮守到老,可如今,被他护在怀里的人竟然怀疑起他的一颗真心来,那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所付出的意义又是什么?
林汐大抵是未料到他会这么在意自己的一句话,愣了片刻才慌忙起身,急道:“汐儿、汐儿信任殿下的……”
往日里沈鸿渊见了她落泪便觉得心疼,此时却十分冷淡地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本宫和叶琼羽之间从未有什么。”
林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凶狠,但她很快就将愤恨的情绪隐匿在被泪水濡湿的细密眼睫下,哭着拉住沈鸿渊的手臂道:“汐儿信殿下的,殿下别生汐儿的气……汐儿只是太过吃味了才会那样没规矩……汐儿以后不会再做出让殿下和太子妃难堪的事,也不会再闹着要自尽了,求殿下相信汐儿……汐儿只有殿下了啊,殿下不要生汐儿的气好不好?”
沈鸿渊看着她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展开长臂将她揽进怀里,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既然林汐已经跟他承诺以后不会再做出让叶琼羽难堪的事,他也没必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只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林汐的目无规矩,而是她的不信任。
这种不信任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问题,沈鸿渊只能对她再好一点,给足她安全感,让她慢慢地放下对自己的防备与戒心,尝试着将身心都交付于他。
接下来的几日里东宫内再没发生过什么事情,林汐如她所承诺的那般没有再闹过,偶尔拉着沈鸿渊去后花园转时遇见了叶琼羽还会笑着与之交谈一番,叶琼羽倒也没有为难过她,只是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表情始终淡淡。
而叶琼羽和沈鸿渊再没能像那晚一样坐下来闲谈,因为沈鸿渊每日不是在陪林汐就是在处理公务,他们能见着的机会少之又少。
是以叶琼羽嫁进东宫的第九日,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回门之时,沈鸿渊又一次感到了不自在。
宽敞的马车里除了他俩再没有别人,叶琼羽自上了马车给他行完礼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沈鸿渊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不愿自讨没趣,便始终未主动开口。
直到进了叶府,两人才从那种气氛里脱离出来。
叶林和柳月如行完礼后赶忙迎上去,叶琼安趁他们没心思管自己偷偷溜到了叶琼羽身边,小声问道:“阿姐想我没有?”
叶琼羽反问:“那你先说想阿姐没有。”
叶琼安重重点头,有点羞赧地道:“我很想阿姐。”
叶琼羽笑着道:“阿姐也很想你。”
叶琼安得到自己想听的答复顿时乐得牙不见眼,兀自乐完又探头瞄了几眼沈鸿渊,更小声地问:“殿下待阿姐好吗?”
“殿下待我很好。”
叶琼安不信,“真的?”
“真的。”
沈鸿渊离叶琼羽并没有多远,他一直被叶林和柳月如迎着走在她前面,叶琼安同叶琼羽交谈时虽然已经努力降低了自己的声音,但他习武多年,早已练到了可以听声辨位的地步,再微不可闻的声音他的耳朵也可以轻易捕捉到,因此两姐弟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被他听了去。
他不知道叶琼羽那么说是在安抚叶琼安还是她真的那么想,如果是在安抚叶琼安,那她的语气也太过认真,认真到他这个为难过她的夫君差点都相信了她的谎话。
沈鸿渊忍不住回头去看她,却是第一次见她毫无防备的粲然而笑。
叶琼羽的眸子里泛着柔柔的光,像是静谧的湖,也像皎洁的月,涂了口脂的双唇在洁白贝齿的衬托下显得明艳而红润,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早在她弯起眉眼的时候就消失不见。
只有和叶琼安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不会把自己裹在冷漠与疏离铸成的壳里,露出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笑容来。
沈鸿渊想,原来她也会笑的这样不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