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梦到了些战场上的事情，不算噩梦。”叶琼羽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刚舒开不久的眉却再次蹙起。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琼羽睡前回想起了北下退敌的那两年，所以晚上睡着后才会梦到战场上的事情。

梦里，叶琼羽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带兵打仗的时候。

“你们夏国是没有人了么？怎么派个女子出来应战？本将军从来不打女子，若是你现在逃走的话……”敌国大将坐于马上，见叶琼羽看起来还没他一半壮，顿觉压力骤减，脸上露出个玩味的笑来，眼含轻蔑地道：“本将军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叶琼羽面上波澜不惊，手腕一扬，泛着寒光的长剑便遥遥指向敌国大将的脖颈。她轻启双唇，声音平淡地道：“对付你，我一人足矣。”

敌国大将只当她逞强，笑容更加得意张狂，大声道：“兄弟们！看见对面那位穿着战袍的女将军了吗？”

敌国士兵们十分配合：“看见了！”

“这场仗你们好好打，待本将军把人捉过来后就赏给你们！”他那双不掩精光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叶琼羽看，故意摆出一副下流的表情，存心要羞辱她一番，借此灭灭她的威风。

“谢谢将军！”

把人赏给他们干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战场之上久不见女子，何况还是叶琼羽这等姿色的女子，敌国士兵们听后备受鼓舞，纷纷叫好，一时间气势大增。

不论敌国大将如何叫嚣，叶琼羽都岿然不动。她看向对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物，墨色的眼眸沉如古井，平静的未起一丝涟漪。

敌国大将见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是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禁疑心起叶琼羽有诈。

他面上笑容再挂不住，拿眼睛小心觑着对面的动静，竟不敢贸然进攻，唯恐叶琼羽设有圈套等他。

敌国士兵们正振奋着，可带他们打仗的将军却迟迟不下命令，刚鼓舞起来的士气便如空中散沙般低落下来。

叶琼羽打了个手势，夏国的士兵们便冲了上去，方才被敌国大将激出来的满腔怒火在此刻转化成昂扬的斗志，恨不得将这一身热血全部抛洒在战场之上。

两军交战之际，叶琼羽驾着马匹直奔敌国大将而去，手握长剑在空中挽了几个剑花，几下便将对方打下马去。

敌国大将被她打得措手不及，他原以为叶琼羽就算再有计谋也不可能打得过自己，毕竟她穿着铠甲的脊背看上去那么单薄。

所以当叶琼羽手握长剑攻上来的时候他放松了警惕，也放下了先前的疑心，不想她剑法凌厉至极，出手皆无虚招，专往他软肋上打。他引以为傲的壮硕身姿在叶琼羽面前显得笨重不堪，接不过几招便有些跟不上她出剑的速度，被她寻了空子一剑刺来，险些穿透他的脖颈，为了躲过这夺命一剑，他不得不仰着身子滚落下马。

敌国士兵见他们的将军都被打下马去，狼狈地满地滚爬，顿时失了原先的嚣张气焰。

叶琼羽乘胜追击，与他打了几个回合，待将人打得丢了兵器复又滚到地上之时一脚踩上他胸口，手中长剑威胁性的放到他的脖颈边，浅色的双唇一启一合，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撤兵。”

“撤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敌国大将歪过头去狂笑不止，“叶琼羽，你想的也太简单了。”

“如今两军已经厮杀起来，本将军此时撤兵和临阵脱逃有何区别？你可知江国是怎样对待逃兵的？”

“在江国，逃兵不仅会受人鄙视唾弃，还要被判以奴刑，身上要永远带着‘奴隶’两个字，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嘲笑，永无翻身之日，比最下等的贱仆还不如！”

“既然不愿做逃兵，那就做降兵。”叶琼羽道：“我会向圣上为降兵争取一个可以在夏国内安居乐业的机会，只要你们肯现在就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事，我保你们性命无虞。”

那大将凝视她许久，见叶琼羽神情认真不像说假，不由为自己在战前刻意羞辱她一事感到惭愧。

“叶琼羽，本将军敬佩你的胸怀！但本将军一生所求无非是保家卫国，降兵是叛国之兵，恕本将军做不来！”说罢，他猛地转过脖子，叶琼羽收剑不及，亲眼见着他将脖颈抹于自己手中剑刃之上，豁开一道刺目血口，染红了她原本没有半点波澜的双眼。

她缓缓松开手中剑柄，又倏然握紧，将长剑提了起来，反手刺进准备偷袭自己的敌国士兵胸膛之内。

那场战事从青天打到黑夜，江国的士兵没有一个肯投降。

望着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夏国土地，叶琼羽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

一场战事，死去多少人马，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受其牵连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从那以后，叶琼羽便十分厌恶战场。

虽然夏国最终还是赢了，但叶琼羽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转，反而愈加沉重。

若无这场战事，那些已经为国而牺牲的人本可以好好活下去，那些无辜的百姓也不至于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民。

后来，叶琼羽带兵同江国敌将打了许多次仗，记忆最深的却仍是这场战役。

这场战役是她往后北下两年里打过的最轻松的一场仗，却也是让她习惯战场的开端。

沈鸿渊虽未上过战场，却也知道战争残酷，就算叶琼羽做的不是噩梦，也肯定不是什么叫人心情愉快的美梦。

看着沈鸿渊越蹙越紧的眉头，叶琼羽眼里显出点不甚明显的笑意，“殿下是在担心我么？”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沈鸿渊紧皱的眉一下子就舒开了，这才意识到两人距离过近，将身子往后退了退。

偏叶琼羽像感觉不到他的不自在似的，随着他一起挪了几分，“殿下为什么躲我？”

沈鸿渊否认道：“本宫没有躲你！”

“我没事，殿下不必为我担心。”叶琼羽不再捉弄沈鸿渊，又恢复成那副淡漠而清冷的模样，越过他的身子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