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陶陶的公司创办一年多，签约27个人，成熟网红不过3个，能称得上头部KOL的一个也没有。

即便如此，这27个大大小小的博主，加起来也有五百多万粉丝。

她们是第一波助推陈天事件的。

因为各自涉及的领域不同，美食、摄影、旅游、美妆、社交等等，而且毕竟有专业的团队在背后做推手，话题很快引爆各个社区。

紧接着，各路营销号迅速跟进蹭热点，众人拾柴，促成了一次网络的大狂欢。

有一个群体在这个过程中，无法避免而又理所当然地受到波及，那就是陈天高中的同学们。

像通常的情形那样，业敬中学18届理科3班也有一个班群。

也像通常的情形那样，这个群基本上没有人说话。

陈天大部分的高中同学，都在读大二，个别出国了，个别就业了，个别读了职业学校，就算同为读大学的，有的985，有的211，有的双非，有的野鸡。

这样一个成分复杂、立场各异的群，基本没有人聊天，偶尔出现的消息也是“帮我砍一刀”之类。

“小和尚失踪”事件爆发之后，这个群出现了寥寥几句发言。

因为陈天本人不在群里，所以对话是这样子的：

“是我们班那个陈天吗？”

“是吧？”

“是的，就是我们班的陈天。”

“但愿他没事。祝福。”

“祝福。”

“祝福。”

陈天在他们班算得上一个异类。

人长得好，却显得很孤僻，没有什么人能跟他玩到一起。

倒不是有意排斥他，而是陈天有的时候表现得很敏感，你跟他开玩笑，指不定他就生气了，久而久之，同学们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陈天成绩中下，人又不活泼，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渐渐地，他就真的沦为班级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在现代社会，哪怕你生了一副好皮囊，但是一不合群，二不好玩，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领，最后再没什么钱，穿着打扮各方面都比较朴素，那你也不会成为偶像剧中的偶像。

说起来，当初大家刚刚做同学的时候，人们也曾经热情地“招呼”他一起玩。

最典型的一个“招呼”就是把陈天和另外一个女同学的名字连在一起。

女同学的名字叫夏渝，连起来就是“成天下雨”。

也许最初发起这个创意的人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好玩儿。

但是对于陈天和夏渝来说，那种硬被“配”在一起的感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夏渝算是他们班另外一个异类。

两个异类被联系到一起，尴尬、窘迫、不知所措、强撑着若无其事，这些种种反应给人们提供了许多乐趣。

尤其是看见夏渝的反应，可以让他们额外再获得一种特别的快乐。

夏渝之所以是异类，在于她的成绩永远高出第二名一大截。

她长相普通，偏瘦弱，穿着比陈天还要朴素，好像除了成绩好，没有其他令人深刻的印象。

向她请教问题，她会耐心地给你解答，该参加的活动她也参加，但就是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让人很不舒服，让人很想看她像别的小姑娘那样趴在桌上哭或者愤怒大叫——可是她偏不，就是不哭不叫，反而是那种疏离感变得越发浓郁了。

夏渝在班群里。

她从不发言，也几乎不关注群里的消息，一是没兴趣，二是没空。

她和陈天一样，没有参加高考。

被保送燕都大学后选择了空间科学与技术专业，研究生她想读空间物理专业太阳物理方向，而且基本上已经锁定了一个保研名额。

盯着班群那几句对话，手指移动，停留在输入键盘，又挪开。

夏渝关闭手机，把目光投向湖面。

......

木墙黑瓦房屋，青色石块道路，仅能并行三四个人的街在半山腰蜿蜒，黄扑扑的山，脚下江水碧绿。

开着一扇大窗的木屋内摆了三张木桌和长凳，油叽叽的桌面放着筷子筒、酱油瓶和辣椒碗。

隔壁被分成前后两间。

沿街的这间略小是厨房。

玻璃柜里摆满了卤肉、凉菜和其他熟食，灶台上大铁锅里摞了三层蒸笼，正在冒热气。

临江的那间略大是卧室。

旧式木床上睡着一个人，背朝外，一头青丝洒在印花棉被上。

窗前坐了一个男人，正在看手机。

剑眉星目，两鬓如霜。

粗糙的拇指缓慢划动，文字逐渐上移。

“......19年前，陈天三四个月大，被遗弃在白马寺门口。老和尚把他抱了进去......”

手指停止划动，屏幕上是陈天的照片。

这是戴陶陶他们放的一张照片。

戴陶陶带着彤彤来跟陈天谈买白马寺那天，在大雄宝殿门槛外，樊乐拍的。

陈天坐在木桌后面，身体靠着椅背，微微仰面，两眼闭合，脸露微笑。

橘黄色的光线照在陈天身上，与他身后显得黑暗的大殿形成鲜明对比，给人一种时间凝固了的感觉。

高门槛、旧门框、斑驳的墙壁、泛黄的纸簿，隐隐约约的佛像，青春的面孔，安详的笑容，组合成一个无法形容的画面。

一滴液体滴落，打在画中人脸上。

......

网络的特点就是谁都可以参与，不受地域、身份、学历、财富限制。

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谁在关注这件事，谁是什么态度，谁又是什么态度。

所以，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下，提刑司势必不能让巡检司继续把案子扣在手上。

魔都提刑司第三大队副队长周剑锋受命前去索要。

不知道云溪巡检所主官杜雨中怎么跟他交涉的，两个人离开杜雨中的办公室，一起来找崔立纲。

提刑司让周剑锋出面是有考虑的。

一来周剑锋声名卓著，这种万众瞩目的案子不容有失，当然要出王牌；二来周剑锋在云溪所挂过职，关键他还跟崔立纲是同学。

崔立纲没有第一时间将案子移交，显然是有想法，这个时候去要，周剑锋自然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两位领导进来，技术科其他人也纷纷敬礼。

“立纲，可以中断一下吗？”

杜雨中看了一眼屏幕墙，上面显示的是个鸟瞰图，鼠标操作着红线正在圈圈点点。

“行。”崔立纲瞪了老同学一眼，周剑锋瞪了回去。

交待丁旭继续进行，崔立纲跟着两位领导出到走廊上。

杜雨中带头往小会议室走，进了会议室，周剑锋开灯。

崔立纲关上门，看到杜雨中的眼神，把门重新拉开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