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突然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不轻不重,不算痛,也有点痛。
睁开眼睛,光线刺眼,连忙闭上。
视网膜上残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人正站直身体,收回手臂。
过了几秒钟,慢慢睁眼适应亮光。
耶里站在那个人身后,脸色很不好看。
陈天撑着沙发坐起来。
那是个白人,四十来岁,头发微卷乱蓬蓬的,脸膛泛红,身材高大,肩头鼓鼓的,胳膊看上去跟自己的小腿差不多粗。
带着残存的睡意,疑惑地看了耶里一眼。
耶里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陈天理解的信息是:没什么事,不过这个人不好惹,不要惹他。
白人见陈天醒了,看了陈天一眼,在床沿坐下。
陈天从白人的眼神里明确地感受到了敌意,暗自提高了警惕,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耶里站到白人对面,屁股半坐在电视机旁边,低着头抿着嘴。
白人突然开口,冲耶里说了几句话,神情里满是揶揄。
耶里愤然抬头,压低声音回了几句。
看上去白人在嘲笑耶里。
耶里说完,似乎发起了一个问题,盯着白人。
白人的嘴角往一边咧,冷笑中带着得意的腔调,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指了指耶里,哈哈大笑起来。
耶里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紧接着看向陈天,皱着眉头抿着嘴,眼神充满了歉意,收回目光后不停地摇头。
白人和耶里这一系列互动,陈天像在看哑剧,不过他俩的表情都很丰富,情绪的变化很容易就被陈天捕捉到。
陈天心中模模糊糊产生了某种认识,但是信息还是太少,那个认识还无法清晰。
不过很显然,耶里是朋友,而白人不是。
陈天跟耶里在舱房里呆了一天,虽然语言不通,却玩得很开心。
感觉就像到了非洲某个当地人家里,受到热情的招待,你能从每一处细节,体会到主人的友善。
现在这个白人给陈天的感觉,就像那种老爷家里的打手,闯到老百姓家里耀武扬威。
至于他为什么不会是老爷,这个太明显了,粗鲁无礼、喜怒形于色,身上一点上位者的气质也没有。
白人应该是戴维斯的马仔。
戴维斯不想把自己交出去,他的马仔深夜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出现了某种变化。
看白人的样子,不像是专程来找耶里的麻烦,而是带着什么使命来,坐在这里不走,像是在等待什么。
房间内安静下来。
白人好像无所事事地样子,伸手拉开写字台的抽屉,眼睛亮了一下。
他笑着说了句什么,手在抽屉里乱翻,出来时拿着两张钞票。
耶里一把抢过去,吼了句,应该是让白人停止。
白人任由耶里把钞票抢回去,又取出那只钱包,打开来——应该是看见耶里的全家福了。
耶里又来抢,白人一个闪躲,避开耶里的手,脸上带着嘲弄的表情,嘴里不停说着什么。
就像学生时代那种手很贱的人——你叫他不要动你的东西,他像没听见,你越阻止,他越来劲。
耶里突然爆发了,冲到白人跟前,低头用额头顶住白人的额头,嘴里连珠炮地吼着。
白人先是诧异了一下,紧接着两眼瞪得滚圆,盯着近在咫尺的眼睛,右手伸向腰后,再收回来。
左轮手枪的枪口顶住耶里的额头,慢慢地把耶里的脑袋推离。
黑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化为愤怒和不甘,坐回组合柜,愤愤地喘着粗气。
白人撇撇嘴,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再看了一眼钱包,突然把钱包向耶里抛过去,紧接着没有征兆地扭头看向陈天。
陈天没什么反应,平静地迎着白人的目光。
白人眼睛眯了起来,似乎不爽陈天这个样子,慢慢把枪口转向陈天,嘴里发出一声“呯”。
陈天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杀意。
他这个动作像是玩笑,带有羞辱性质的玩笑,但是他确实对自己有杀意。
戴维斯不想把自己交出去,但不应该想杀自己,杀他应该不能给他带来利益。
这个白人却想杀自己。
马仔和老爷的立场不完全一致?
这时,白人身上的对讲机传来一句话。
白人侧头拿对讲机回答了一句,把横在他大腿上方的抽屉推回去,站起身来冲陈天摆摆头,嘴里说了句什么。
陈天看懂了白人的意思,一边起身,一边看向耶里。
耶里也听见对讲机那句话。
白人挡在抽屉前面,耶里没法把抽屉打开放钱包,于是一边将钱包塞进胸前的内袋,一边跟白人说着什么。
白人有点不耐烦,看了看耶里,又看看陈天,挥了挥手。
耶里递过来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开门,走在前面。
白人拉了陈天一把,再推了他一下,让陈天走在耶里身后,他自己跟在最后。
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耶里看上去没有感到意外,那应该是一个“正常”的安排。
上到一层,两支突击步枪“唰”地指了过来。
两名身穿迷彩的龙国人从门边闪出来。
耶里停下脚步举起手。
陈天浑身汗毛直立,他明白了。
“go!”
白人的声音响起,嚣张狂放。
陈天后脑勺感觉到一个硬物。
两名年轻的龙国人眼睛立即瞪大,枪口迅速指向陈天身后,人也摆成了射击的姿势。
五个人凝固住了。
这时上方传来一句龙国话。
“让他们上来。”
楼梯拐角出现一名女性,短发,清秀。
年轻人抬起枪口。
耶里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惊疑不定,放下手往上走。
陈天跟上,后脑勺的硬物转移到他腰间,身后的白人贴得很近。
女人看了陈天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领路。
四层门口又有两名持枪龙国人。
进门后,走廊中段“T”字型路口同样站着两名持枪人。
短发女性示意了一下方向。
就在这时,反方向的房门打开,一群人走了出来。
为首一个小老头,戴着一副圆眼镜,下巴留了一撮山羊胡子,迎着枪口往前走,嘴里喊了一句什么。
短发女迟疑了一下,回答一句,接着快步继续走。
几秒钟后,女人从房间出来,站在门口用龙国话喊了句:“让他们过来。”
持枪人将枪口下压,那群人抬脚前进。
女人招了招手:“陈天,你来。”
耶里仍然抢在陈天身前。
一圈白色沙发,正对门口坐了个白人,背对门口坐着一个男人,露出半个后脑勺。
耶里冲到白人面前,激动地说着什么,手不停地指陈天。
白人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安慰性质地抓着黑人的手拍了拍,说了两句什么。
耶里似乎暂时忍耐下来,退到一边。
这个大胡子白人应该就是戴维斯了。
陈天走到耶里身边,一眼就看见茶几上的突击步枪,还有戴维斯胳膊上染红的绷带。
一种莫名的情绪迅速蔓延到全身。
男人笑了笑;“我是武定远。坐。”
武定远?武?
哈!老武家牛逼啊!
别说,跟武一诺长得还有点像。
陈天无声地笑了,摇摇头,在侧面沙发落座。
始终跟着陈天的那个白人站到沙发后面,陈天感觉到肩膀上多了个东西,侧眼一看,那只左轮手枪搁在自己肩上,枪口指着颈部大动脉。
他突然想起那天,套着麻袋坐在沙发上,身后也站个人,还推了自己一把。
地球人都喜欢这个调调啊?
陈天自己也有点想不明白,怎么就搞成这样?他有那么抢手吗?
那群人跟了进来,站到另外一侧,陈天的对面,为首的山羊胡子刚跟戴维斯说了句什么,就被戴维斯阻断。
看戴维斯的样子,是回头再说的意思。
那五六个白人闭上嘴,眼神飘忽不定。
短发女人站到武定远旁边,把他的话翻译成英文。
“戴维斯先生,谢谢合作。人我带走了,你把账户给我(武定远说的是给向婷),钱会打给你。”
戴维斯笑着起身。
“行,你们去吧。我这边要准备把一个集装箱抛进海里,挺忙的,就不送你们了。”
随着翻译戴维斯的话,名叫向婷的女人脸色开始变化,变得说不出的难看。
陈天开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看见武定远脸色变得铁青,他突然一个激灵,明白戴维斯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