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桥身,公路继续往前,右侧有个坡道往下,边上还有台阶。
小广场比大桥低七八米,近千个平方的一片圆形空地,水泥铺面,靠近河边没有栏杆,只有几块砖垒起来、一米宽的垛子略作防护。
沿河有一条道路,五六米宽,一排两层门面房全都关着门。
房屋十分破旧,有些招牌已经掉了,剩余一个铁框在门上。
二楼有些墙也塌了,完好的相比正常楼层要矮一些,只是个阁楼的高度,坡屋顶下开得有窗。
没有月光,也没有路灯,只是借助对岸的璀璨和桥上的路灯,能分辨房屋和道路。
门面房大约十来米进深,背后又有一条街。
这条街容不下两辆汽车并行,之后再有一排房子。
像这样的街道和房子还有一排。
巴裕每个路口都走进去十来米,一眼望去都是黑漆漆的,稀稀拉拉偶尔有灯光。
一股鱼腥味经久不散,这是马马尼说的水产批发市场。
市场后面能看见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灯火,低矮的房屋随地势上升显得错落有致。
桥上下来的坡道分了一条岔路绕着广场的圆周通往市场,主路切着小广场边缘往那片灯光延伸过去。
大桥延长出来的公路同样通往那片灯火,并且公路是有路灯的。
巴裕从台阶下来后,那些骑车的人在高处继续往前去了。
市场跟住宅有区分,但是紧挨着,确实像马马尼说的,四通八达,高高低低。
这片区域跟公路有个落差,河边相对平坦,逐渐往上升,从公路路灯的走向能看出来,远处住家的灯光和路灯已经在一个水平面。
偶尔有几个走路的或者骑车的人从桥上下来,走这条幽静的路。
巴裕沿着坡道的路往前走了走,路口是一家酒吧,过去有个修车铺,还有两间不知道什么铺子,都关着门。
最近的住宅距离小广场大约有个五六十米的样子,跑过去也就是几秒钟的事。
绕着查探了一圈,巴裕回到台阶口。
大桥基座斜斜地往广场降落,由巨大的石块砌成,桥洞底下有一条窄窄的小道,能穿到桥那边。
他过去看了看,荒地野草丛生,被清理出一大块空地用铁丝网围着,停了好多汽车,像是一个旧车市场。
巴裕正要走出桥洞,发现广场边缘,挨着砖垛子站了两个人。
是一对青年男女,头碰头正在接吻。
他止住脚步,将身体保持在黑暗里。
时间还早。
马马尼说这边有个“孤儿帮”。
孤儿帮并不是正规的帮派,不过是底层中的底层老百姓,不愿意受帮派欺负,自发形成的一个名义上的团体。
发起人是一群孤儿。
他们的父亲大多死于帮派冲突,还有的因为矿山或者工厂以及其他的事故去世,母亲有的跑了,有的病亡,有的还健在。
这些孩子不愿意跟着帮派混江湖,但也不想被欺负,就抱成团,互相支援,逐渐就形成了一个团体,成员也不限于孤儿。
没有人定规矩,也没有组织架构,没有地盘,没有金主,有事大家帮忙,没事各忙各的。
孤儿帮不像一个组织,更像是一种身份认同——拒绝帮派。
这是它的宗旨,由这个宗旨形成了身份认同。
在酒店套房的时候,巴裕一听完,就理解了这种朴素的情感。
同样生活在社会底层,他们选择了一种更艰难的生存方式——或许可以说,大部分人都选择的那种更艰难的生活——相对来说,混帮派反而是一种捷径了。
当时马马尼的神情流露出对孤儿帮的尊敬。
他没有多说,但是巴裕自然而然就理解了:对孤儿帮,那些帮派也是要忌惮三分的——毕竟除了尊严孤儿们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马马尼打算冒充孤儿帮,不明着说,但是有意让圣地亚哥的人往那边联想,为此特别交待巴裕,到时候英语不要说得太流利。
那对恋人离开了。
巴裕从桥洞出来,沿着坡道下来的路,走了十来米,见到一个空间,把身子藏了进去。
靠近广场这间平房应该是个酒吧,侧门边上放了两个垃圾桶,酒精味和呕吐物的酸臭味沉淀在墙壁上、土地里。
巴裕靠墙而坐,把纸袋放下。
摸了摸腰间的疯狗,再摸摸了小腿上的BT野战刀,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疯狗被他插在右边腰后侧,刀柄斜着指向前方,反手握刀非常顺畅就能拔出来,拔出来之后手臂上扬,再斩下去或者格挡都很好操作。
至于正手握刀前刺,这种动作可能在街头混混打架的时候经常出现,巴裕这里基本上很少会用到。
武器对于巴裕来说要增加格斗时的变化,而不是单纯的杀伤力。
BT野战刀绑在左小腿外侧,在需要它的特定环境之前,它能发挥两个作用。
一个是利用BT的硬度,相当于加了一个护腿板。
左腿相对右腿,不论力量还是灵活性都要弱一些,多一块铠甲总是好事。
二个是出其不意。
BT号称“有利刃的撬棍”,左手正握,用于格挡和突刺,能起到奇效。
为了便于拔出,巴裕特意将左脚裤腿那个位置割开了一道口子,用酒店的针线简单缝了一下,到时候一扯就开。
手机在震动。
11:45。
“老板,我又跟对方通了两次话。一次是半小时前,确认他们带的是不连号的旧钞票。一次是刚刚,约定交易的暗号是‘柯里埃保佑’。”
“对方反应怎么样?”
“前一次没什么异常,还是后面那个人,说他们是这样准备的。第二次他问了一句‘你到了?’,我回答说‘还没有。’,他沉默了一下。”
还有15分钟,马马尼回答人家“还没有”,这是要强迫对方往孤儿帮身上去联想啊。
孤儿帮的人就住在这边,确实不用那么早到。
“干得不错。”
“谢谢老板。老板,哈里斯那边我有个想法,等你回来我们再商量。”
“好。”
挂了电话,放在手边的地面。
就在这时,巴裕听见了汽车的声音,油门轰鸣,刹车急促,车门重响。
车从河边道路那头过来,不止一辆。
巴裕突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他重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