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督御史为正二品,陛下既已封我为奇珏侯,再封我高阶官位必然会引起朝臣不满。都给事中一职等级又太低,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理由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一回来就把注意力放到朝臣身上,而忽略了皇帝的想法。”殷梦诀站起来走了走,天边的月已西斜,两人都没有困意。
“愿闻其详。”
“你以为皇上已经对你十分依赖,其实不然。他需要的,是薛家,而不是薛子卿。现在的朝廷表面上是陛下说了算,可是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又有多大一部分早就伸向了杨家?”
“你……是说杨家已经威胁到了江家的皇权?”
“这一点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薛子卿确实很诧异,他早知道杨家在黎国嚣张跋扈,分得黎国最大的一碗饭,却不知道杨家也有狼子野心。
“国子监,六部,甚至都察院,凡是能掌握实权的地方都有杨家的人。”
“我明白了,陛下没有安排我做权力更大的都给事中,是想让我去他不能去的地方,看他看不到的东西。天天围着皇上转,视界也会变得和皇帝一样狭隘。”
“不错,倘若你还依赖皇上,即使他想保薛家,也迟早有一天会废了你,你明白该怎么做了?”
薛子卿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要去丰满自己的羽翼,现在天下还姓江,就说明朝廷上不全是杨家的人,至少是两边倒。既然这样,自己拉拢人心不是什么难题。
“到了现在,你应该知道薛家为什么会没落了吧?”殷梦诀鬼魅一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刺痛了薛子卿的神经。
薛子卿原以为杨家只是因为嫉妒,嫉妒皇帝把岭南的水土富饶之地给了宫家,把畿京一带的经济发达之地给了薛家,而杨家却要守着战火连年的穷困之地。
如今一想,杨家千方百计灭薛家,绝不只是处于嫉妒,不然不会只顾薛家而对宫家坐视不理。
那时的薛清潇是文官之首,凭借高风亮节,气冲霄汉的品格和虚怀若谷,温润如玉的性格博得了半个朝廷的青睐。他身居吏部尚书的高位又兼任太师之位,很受江奕的器重。
薛清潇以为站在官场高处,就不需要在乎那些明争暗斗,因为自己足够高的地位,只要一心建功立业,便无人可撼动。
正因为这样大意,给了杨家可乘之机,杨家出其不意地设计陷害薛家,薛家在不知不觉中进了一个又一个圈套,终于以不忠不义,偷税漏税的虚假罪名输了全盘。
正因为薛家势单力薄,对他怀有爱慕之意的大臣也不敢站出来说话,只能看着薛家一点一点倒下,情谊深厚一点的,顶多在事后辞官而去。
原来薛家是杨家造反之路上的绊脚石,事发之前便已注定是死路一条。而宫家的“中庸之道,明哲保身”,以及其不参政的事实使其逃过了杨家的杀心。
想到这里,薛子卿不禁毛骨悚然,他才发现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薛家正在光复,自己的处境如临深渊,而无知的自己已经贸然走了许多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越来越佩服眼前这个人,当然,还有感谢。
此刻,殷梦诀正望着黎明前最黑的夜空,“如果时间停驻于此,我们将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黑夜,但是时间不可能停止,它的存在告诉我们,天快亮了。”
“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殷梦诀浅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哦?那我算是当局者了?”
殷梦诀摇了摇头,薛子卿看不懂,紧接着他又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聊着,竟然在椅子上睡着了。等天亮了,已是第二天巳时。
幸在这一天薛子卿不用到职办公,他立刻赶回了薛府。
听管家说,天还没亮时薛慕白就走了。本想早晨能趁他没走告诉他,不知怎么就被别的事分了心。
他立马准备纸张。
“瑶:长姐身在良州或其周边某青楼,速去寻救。琰。”
薛家训有传信的飞鸽,只认薛家人,薛子卿便放了一只捎信过去。
事情完成后他勉强松了一口气。一转身,却见月无弦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
“那人的身份很可疑。”月无弦道。
“进屋说话。”薛子卿知道薛府一定有殷梦诀的眼线。
二人进了书房。
“他的身份值得怀疑。”薛子卿道。
“我听了你们的对话,此人一直在点拨你,可我看不出他有何企图。”
“他说过,‘帮人是在帮己。’也许他有什么事有求于我。”
月无弦摇头,“没这么简单,他的城府极深,你一定要小心,但是,我担心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提防此人。”
“我听你的,你的直觉我向来无可质疑。现在薛家的秘密他好像无所不知了,朝廷中的也是如此。”
“看来他很喜欢窥知。”
“这是什么癖好?”
“世上有一类人,无欲无求,即使一贫如洗,无亲无友,既不屑于吃喝嫖赌,也不喜欢琴棋书画。他们唯一的特点就是猎奇,他们喜欢窥探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或是人们有意掩盖的部分,还有,就是人的秘密。”
薛子卿听得毛骨悚然,惊讶于这种奇人的怪癖,表面上却故作镇定。因为,殷梦诀和月无弦口中的描述几乎吻合。
“我也感觉到他在有意地探索我的秘密。”
“这个人值得防备,万不能让他知道你在西幽国的事。开始可能不熟,以后要更加小心!”
“我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