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树影下两个身影静默着,宋淮在烟雾缭绕中红了眼却无声无息,阿珂正想说些什么,宋淮再度开口打破沉默。
这用烟火点燃的夜,黑乎乎燃着阵阵的平静。
阿珂七岁那年发高烧,烫的吓人直在床上冒大汗难受的直哼哼,阿徐吓坏了又父母不在身边。
家里住的是在旧城区,大大小小堆着东西,阿徐背起弟弟想去医院。
却发现浓烟滚滚直呛鼻,不小心吸入口烈的他喉道撕疼又睁不开眼。
他们家是旧楼房,外墙都是生锈斑驳的,杂乱无章的。
阿徐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他想要开门摸到门却是滚烫的堪比烈火烧灼,从门缝里冒出的烟雾吓懵了他。
他背着自己的弟弟,着急的转了两圈急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凭着一丝理智尚存,他去开了窗一只手托着弟弟,一只手着急忙慌的扯下毛巾囫囵的在桶里弄湿,他一边回望着门一边害怕着火吞噬这个房间
他拿毛巾捂着自己和弟弟,又克制自己的情绪,双手颤抖着拨通119电话。
电话接通那一刻,外头有什么东西彭的一声轰然倒下。
把他仅存的理智随着这一声,消失殆尽。
弟弟还在高烧,阿徐忍不住了急的直哭。
着火了,夜半三更,大家都睡了。
他握着电话,“喂,叔叔...我家着火了,很大的...火,我和弟弟被困在房间里了,我弟弟发着...高烧,求求你们快点过来。”
阿徐握着电话看着门冒出的浓烟,他心急如焚,弟弟已经昏过去了,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谁能来救救他们
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
阿徐意识渐渐迷糊,他听到了人群嘈杂的的声音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阿徐闭眼之际听见了很多唏嘘之语,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听见,全是他脑海里的幻觉。
可他又听见火的声音,又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他倒在漫天火光中,看着火渐渐漫上,无能为力的泪流满面。
他死死的抱着弟弟,以一种守护的姿势哭的泣不成声。
他该怎么办,弟弟该怎么办
母亲和父亲、姐姐该怎么办。
阿徐不停的向上天祈祷,祈祷消防车能快点到,祈祷在这场光火活下来。
可看见浓烟不断冒进来,他边捂着毛巾崩溃的捶着地板。
他要死了
阿徐是这样想的。
可这时外头大声呼喊的声音把他最后一丝理智拉住。
“学生,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毛巾一刻也不能离开自己的口鼻!”
那几道身影猛的踹开了门,他们隐匿在浓烟中灭掉了漫天大火,背起了他。
神听见了祷告,这些平凡的人类拯救了自己。
阿徐哭着说:“救我弟弟,他发着高烧,救我弟弟!”
那一晚,少年劫后余生。
宋淮的烟燃了又灭,他浅浅的呼出一口气神色深又幽远。
他的脚拨着石子,转头对阿珂说:“你知道绝望中有人拉你一把的滋味嘛?”
“你哥跟我说,那时就算让他下地狱也想祈祷上苍救你出去,如果只能活一个,他希望是你,因为你是他弟弟”。
在那绝望的大火中,有人不顾一切救出了他。
你哥给那群消防员磕了三个响头。
你父母给那群消防员跪下了。
“阿珂,没有人有资格劝你放下,也没有人有资格劝你往前走。”
失而复得,劫后余生。
“阿珂,我们又何时能决定当救赎者和被救赎者呢?”
阿珂看向宋淮,这个坚毅的男人自己崇拜的人,此刻眼睛泛红苍凉又无奈。
“你还是个少年,没有谁规定你一定要‘理解’这些。”
还会再见的,少年
我们还会再见的,阿珂。
生死相依,总有一天会再相见。
宋淮拍了拍阿珂的肩,“见或者不见都是你的权利,我说这些只是为了你不再伤害自己。”
我们这一生,都要送走自己最爱的人。
祝你逃离这人间,又痛你逃离了我的身边。
人间复年年,生生不息烛火明灭,如果可以希望我爱的人遇见自己的人间,即便隐晦难离,我们却是彼此的生生不息,为之去相信所有存在的或者不存在的。
“宋淮,有天我死了的话,你要好好活着,等你死了我就去接你,我在尽头等你们,你们要好好的。”
“说TM什么废话?”
“怎么,会哭啊?一个大老爷们在我遗像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得肉麻死。”
“哭你妹,拿瓶酒浇死你个不要脸的。”
“说真的,干我们这行的,生死不定,真有那么一天帮我照顾我的家人,这辈子真特么够笨本了!”
“就是没取到我的大艺术家,下辈子下下辈子,老子娶她回家,每天亲她八百遍。”
宋淮拍了拍阿珂的肩,走向了院子。
阿珂至此很久以后再想起来,他突然恍然间看到了宋淮的内心,那个坚毅又强大的男人何曾不是个少年。
不是不会表露情绪了,只是都流在心里了,柔转千肠牵一发而动全身。
宋淮一进门,看见路泱趴在桌上睡觉,手臂下面枕着本子似乎是刚写完什么东西。
他没去仔细去看写什么,看见放在手臂边的一盒安眠药便皱起眉。
她的情况是越来越难以入睡了?
他抱起路泱将她放在床上,点了助眠的香薰是木质香味。
宋淮拿起了她的记录本,心如针扎。
痛苦是沉默的,静静地伫立着。
沉默在融化,分解着。
不再有蝴蝶轻触
轻扑扑的就离开了人间。
宋淮翻开另一页,夹着她和陈叔一家的合照有三张,边角有些褶皱了。
第一张是小时候的她。
格格不入的站着,没有表情。
第二张是高中时期,女孩是笑着的。
第三张是大学毕业合照。
照片后面有句话:
“我们还会再见的。”
陈叔发来消息说已经在老家安定下来,种种菜养养花,等路泱有空带她回去住几天。
迈子也始终没有勇气去墓地看望陈叔,摸起来冰冷的墓碑怎么可能有勇气。
与其说我们别无选择,倒不如说我们是自己命运的旁观者。
所有的转折冲上云霄,我们都是风。
风又从哪个方向来
以前觉得有很多分叉路,其实摆在眼前只不过履算盈亏,左右逢源却显得左支右拙。
但我想,我们可以吸取为之动容的,去过动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