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也曾是个有欲望有野心的人,在大城市中拼的脚不沾地,急躁匆忙是那个阶段的状态。
他也曾走过极端,退伍后从商了。
经商那段时间,他明白了一件事赫然在心,有钱和资本是两个质别。
名利场中,他迷失过也变过,一时风光过。
创业失败后,他酩酊大醉一场。
“阿徐,我不认识我自己了。”
阿徐踹了他一脚,“凭什么不可以变!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改变,你选择的是野心和欲望那就凭自己的实力去够到它。”
“宋淮,没有人永远是少年,我也不是了。”
你不能去奢求你不变啊,这是不可能的,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雕塑,它本就是原始模样,重要的是你想怎样去镌刻它不是吗?
宋淮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接受不了在名利场戴着面具的自己。
“你错的不是选择了野心,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这个世界最闪耀的东西和炫目本身就是公之于众的,它本就位于苍穹之上皓月齐肩,你要站到那里,那就要镌刻自己。
天空之上从来都允许星星的存在。
宋淮靠在窗边抽烟,他想起阿徐的话,谁都不是少年了,一个少年成长为男人。
“放弃比坚持难多了”
我们的生命有很多阶段状态,每一种生命状态都是冥冥中悄然改变的。
寒风从外面灌进来,他关起了窗。
他拥着路泱入怀,珍视又安然。
宋淮做了一场梦,梦见年少的自己叛逆又冲动热血沸腾的青春已经过去了,他往前走有个人一直在等他,那是三十几岁的宋淮,他看起来成熟、坚毅、深沉。
年少的宋淮和阿徐看着他,他手里拿着一个骨灰盒。
阿徐,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一个少年。
宋淮捧着骨灰盒,摸了摸冰冷的墓碑,或许他又何尝不是不肯接受,他还是没跟他好好告别,没为他哭一场。
他清了清杂草,有人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从被人遗忘开始,那么阿徐一定是生生不息的春草,在每年都会送一场清明的慰藉。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叫路泱你没见过她,高逯说她比你的艺术家好看,听到这话你肯定要爬起来和我吵一架的,但不可否认,阿泱确实比你的艺术家好看。”
“放屁,我觉得苏雯是最美得女人。”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无数遍。
宋淮拍了拍冰冷的墓碑,“你放心,家这边我帮你看着,你好好休息。”
他还是没为他哭,哭了就是代表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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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泱收到斯克来信的那天,是一篇篇幅较长的。
内容如下:
我的上帝啊,我终于得空给你回信了,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我去了趟非洲,那里一如往常的贫穷,每个人眼睛看着你,空洞洞的又很好奇。
这次去也是被逼无奈,鬼才愿意到那个你们中国话说的那句什么来着?
“鸟不都拉屎”的地方去呢。
我整整一个月没有洗澡,我亲爱的朋友!
上帝估计都不愿意待见我。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为了疏导自己的,总是会说这句话。
虽满身尘埃,却又不至于厚重,披着去见上帝。
至于为什么被逼去,是因为我有个很敬重的老师,邀了我三次。
我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不去,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医者仁心,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但是又碍于对方是我敬重的人,我就去了。
时差原因你醒来看到这封信,我应该到瑞士了。
诶,瑞士真是个天堂,我死都不会再去非洲了。
不过,我跟一个女人看对眼了,一个中国女人长得漂亮,是个记者叫WangHui。
特此,附上我们的照片,我要做中国女婿了!
亲爱的朋友啊,我还没来得及看你这几个月发的邮件。
我跟我父母彻底断了,我本就对这段关系感到疲倦,现在各自生活我感到有块石头落地了。
在非洲的几个月还是蛮有感触的,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对苦难想象力还是过于匮乏。
虽然不喜欢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还是捐了点钱,能留在那的人才是真正了不起。
朋友啊,我太想去中国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总觉得还得过一年。
在非洲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人,认识了他十五天,老人就去世了,死在了一颗树旁。
他老早就跟我说过,要死的时候就去那颗最大的树下靠着他它,慢慢死去,有个依靠。
这骨瘦如柴的老人浑身没二两肉,给他收尸的时候仅仅一个中号的袋子就可以装进去,他黑黝黝的皮肉松弛的不像话,拉起来像面皮可以拉长,血管根根分明。
我往他袋子里放了一朵野花,他生前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告诉他我是心理医生,你有什么心结或者烦恼都可以跟我倾述的。
“皮肉都顾不了,还有什么烦恼?”
这个老人牙齿不忍直视,各自错开黑乎乎的缺角漏气,他指着自己的心脏“我感觉我要死了。”
“死了我就到那颗树下,你来帮我收尸,谢谢你医生,这是我对您的请求。”
“包在我身上,老伙计。”
我得走,回到瑞士,在非洲我喘不过气,朋友你能懂我的。
愿你在美丽的地方有美梦——你的朋友,斯克。
路泱合上电脑,看向宋淮他微皱的眉间。
他的心尖一定落了枯枝,还有一些雪又硌又冷。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完美?”
最有耐心的人,对待任何人,也包括她这个爱人,如此周到温和,到底是行止于此周乎包容,还是隐匿下默默吞咽呢。
他怎么就喜欢上她了?
爱上了她?
而她也爱上他了。
路泱见到宋淮的父母是在次日的傍晚,宋淮眉目很像他母亲。
她泡着茶递给了二老,内心忐忑不安,直到宋淮坐在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手背。
“你打算管到什么时候?”
宋淮母亲喝着茶,妇人双眼是有些微沓着的,眼下青又紫的,皮肤是有些黄的不均匀,拿着茶杯的手指破皮严重。
吴兰看着自己的儿子默不作声,咽下的那口茶只觉得噪意,又看了看儿子身旁的女人眉头微微一皱,轻抿了几下唇,把不满意掩饰了下去。
“说话啊?”吴兰又逼问了一句,放茶杯的力度有些重。
“啧,诶”宋海察觉到氛围较沉,感到烦闷深叹了一口气微蹬了一眼身旁的吴兰,这一眼明显是给了些面子在的,不然换平日他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的。
“爸,妈我现在就想管这个,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心情,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意愿”。
宋淮倒了杯热水扣出几科药递给路泱,心平气和的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多大了?33岁了!由不得你这么胡闹!”
吴兰一听儿子这语,气的从椅子上猛的站起来,双目瞪着颤着气音怒道:“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世界上那么多人你救的过来吗?”
外人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可只有吴兰自己清楚,这完完全全是一件蠢到家的事,可以蠢几年,但不能是一辈子!
“你是不是要学那些入,为了做善事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你以为你很伟大吗?”
你陈红姨为了些不相干的孩子,照颐是多么细致入微啊,面面俱到外人赞美她什么?
“菩萨心肠,可连自己的女儿脑子有病都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呢?也好比你!你是我儿子!确从不做让我顺心的事,你去帮助别人的人生,你妈我的感受你却一点也不顾及?”
吴兰戳着自己的胸膛,一下一下的像是要戳进血肉里,把那颗心脏甚至灵魂都戳出来,她气息起伏沉积已久的言语,这一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因为小小的蚁虫啃噬久了,最后也会被摧毁的。
路泱看着沉默着泱隐忍的宋淮,能够拥抱这样的她的人,在自己母亲情绪失控时竟也是束手无策,保持缄默。
因为理解,因为心疼,所以他保持了缄默。
宋淮选择了隐忍,他想让母亲发泄,想让她好受一点,但他也只能做到隐忍。
而他母亲想要的是试图掌控他的人生。
“你闹够了没有啊!”宋海重重的拍了桌子,朝吴兰吼道。
有时候我觉得‘撕裂’是被流动的时间凝固住了,轻轻的裂开了一个小口子,在时光中晾晒。
吴兰和宋海的夫妻生活就像时光筒一样四处裂开却亮的滚烫。
两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磨得有多细就像蚁虫在缝隙里爬行,搬着细碎的残渣过活。
宋海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由于从小热爱文学在日夜猝练中成长为一个文雅沉稳的人,钱财名利他都不太爱追求,只是一心想开一间书法班,办书法展览。
到了成婚的年纪,父亲把他叫出去谈话,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或者有没有意愿去相亲,宋海是个榆木脑袋对情爱一事一窍不通,但却也明白心里这份悸动的情愫,他跟父亲说要求娶镇上那个人民女教师。
可世事弄人,那位女教师下乡支教的时候出了事故,腿瘸了。
一夜之间,众人唏嘘不已!
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女教师,再也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她身着素雅的衣裙便惹人连看几眼,腿瘸了之后整个人瘦骨如柴,面色发黄平日出门颤巍的身子又颠又歪,与往日里简直天壤之别。
宋海站在远处看着这个喜欢的女人固执又倔强的身影心下一阵疼痛。
没有人真正去关心她,明明是为了去做好事才出事的,为什么遭了冷落却是因为瘸腿了,就因为不再似从前那般素美而遭此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境地吗?
宋海执意要去求取女教师,而宋海父亲哪里应允,连忙说了一桩亲事急匆匆的塞给了宋海,生拍宋海连人带心的跟那女教师私奔。
宋海下定决心,在一个傍晚,他在女教师经常来玩的那条路等她。
那日,芦苇荡被风吹的摇曳,连通那连着的小河都泛着涟漪四起。
宋海看着远处的女人在黄昏下走来,随着那飘动的芦苇荡他有那么一瞬间想不顾一切带着她走,可他自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单相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那断路好长啊,就这么看着她倔强又颠簸的拄着拐杖走来,宋海好似热流滚了全身,冲上脑门悸动不已。
即使她腿瘸了,可他宋海爱的不是她的身子,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女教师与他擦肩而过,却又停下脚步,转头问他语气轻柔的像微风:“先生,您还好吗?”
宋海哭了,为不能求娶她而心痛,为她倔强又坚毅的灵魂而动容。
“杨老师,能否耽误你几分钟?”
宋海想过去搀扶她,却碍于男女有别又怕来来往往的人嘴杂,落人口实不好给她添麻烦。
“您怎么知道我是老师?”杨文静笑了笑看着他。
“因为您是个了不起的人,听闻您是去支教才遭遇不测的,我一个男子实在敬佩您,我想跟您说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好好生活。”
杨文静秀气的眉眼弯弯,“谢谢您。”
“您不生气吗?他们这样说?”
“生气啊!甚至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我一生素来善待他人,为何要遭这般言语折辱,可气过了也就不气了,依旧还是有爱我的人关心我,我还是会继续坚持教育的,只要我的脑子还能动,嘴还能说。”
“宋先生,我致力尽力教书育人,站在这里告诉孩子们,如何做人做事而已,他们的父母尚且可以这样议论我,可我要他们的孩子明辨事理,仅此而已。”
“您知道我?”
“是的,我也看过您的书法作品,便记住了。”
杨文静提着那袋作业本,转头看了看那身后的天色,“天擦黑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宋先生听闻您有喜事了,祝您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杨文静这番,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宋海向她点了点头,“谢谢,您慢走杨老师。”
芦苇荡在微黑的天色里显得隐匿又消沉,摩擦之际像岁月缓缓流走的不言而喻。
宋海看着女人慢慢的走远,他觉得女人就像在阳光下的稻草人朴实坚毅,望着就不甚岁月静好。
她越走越远
他也慢慢跟自己说
“她不属于你。”
千千万万遍,强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