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街市灯火已熄,打更声一下一下在空寂的街道显得格外悠长。万物休眠,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比较突兀。
“这风头,你约我出来不要命了!”声音响起,充满绝情和愤怒。
“我不要命?李茵陈死了,我怎么向父皇交代?”说话此人正是乌州王子李然,一顶连帽黑斗篷遮去了他眼中的阴鸷。
“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求着我帮你的,我确实帮了你呀。只不过提早结束了她罢了。”女子冷笑,哼,畏首畏尾的男人还谈什么大业?
“你,如今我虽为主审,掩过这事不难,但京皇必有猜疑。我父皇必定不会放过我。”说完,男子便有些慌了,他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合作伙伴呐。
“你父皇?怕是爱女失去,他这把老骨头也难活于世哦。京皇,便是没有如今这档子事,他便不猜忌吗?”女子语调微转,略有嗤笑,这一副副丑恶的面孔,一颗颗污浊的心啊!
“你,你到底是谁?”男子想看清眼前女子,也只能看见一副冰冷面具。到底是何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乌州王女?还暗地毒害乌州王?
“做好你自己的事,别插手我的事。还有,别忘了我要的火药,州王。”女子咬重后面两个字,然后在李然愣神时就消失不见了。
一年前她找上他并答应帮他时,他还是有些不信的,并派人打听她的消息,带回来的答案却是一无知晓。一年后,她也将一点一点做到,杀王女害州王扶他上位。之后便该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准备20车火药,到时自有人取。如今越想越颤,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切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黑夜漫长,然太阳还是披着抵挡不住的光芒,破晓云空。春日里的晨阳暖暖的,消融了一室阴暗。
幼青学院里,各州才俊皆已来到,桌上是一早便分发好的书本。沈书看了眼乌州王子的座位,旁边王女的位置已经撤下。昨晚的事情似乎在这群人的心中留不下什么痕迹。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沈书心里还是有些凉意的。
“先生早。”众人齐声拱手作礼,对丘子先生颇为恭敬。
“嗯”,丘为淡淡扫过堂下,而后准备今日的授课。
“治国以才治为先,内无小人蔽日,外无边境来犯。是为帝王之才,可保社稷昌盛。”丘为执一竹尺,单手负后,悠悠道来。
“学生请问先生,若帝王难以御下,不明任贤,朝中无望,只靠庇佑。是否称得上负有才能?”讲话者正是京州四王女韩玉。她这话怕什么明眼人都知她意指何人,只是话中正主太子韩长载还在低头扒拉着书本,想着先生的话。
“治民以善治为重,上无严刑峻法,下无民不聊生。是为帝王之德,可保社稷长久。若以德行感召,何愁下属反叛,贤才不至?朝中声望又整大的过人间民意?是以德才并治,相辅相成,方为帝王术要领。”丘子先生依然面不改色,饶是问话那人气哄哄的以示不满,可在这幼青学院,先生是师长,不论是何身份,只要坐在木椅上,学生就只是学生。
“谈及德治,其面甚广,今日就暂且来论一论其中的善,诸位对这一字有何解?”
“灾荒之际,搭棚施粥救济百姓是为善,闹市街区,购置奴隶免遭毒打是为善。善即是以己之力传播希望。”简敏笑容暖暖,回答道。
“奴隶?该是抓来试毒,配置解药才能救更多的人啊,这不是善?”又一人回答,漳州王子卢敖,因漳州以炼毒为营,所以他自然开口毒闭口药。
“非也。若无毒,何来解药?平白拿活人试药,岂不白害他人性命?”静萱听到卢敖回答,只觉这人阴毒。
“那按你所说,我这漳州练毒便无必要了?”
眼看着要起纷争,适时丘子先生点名锦州王子齐飏,打断了场上的僵持。
“学生以为,善是本性无罪却又不按本心。”堂下众人满是疑惑,“学生来京州时,恰逢一匹小狼追捕一只兔子,虽然是不忍兔子被捕,但学生并未插手。狼吃兔子,兔食青草,本是天性,不应按学生本心而扰自然平衡。再者,学生可以选择不做那匹饿狼,此为本性无罪。不按本心便应是顺应自然顺物之天性。”语毕,丘子先生深深地看了齐飏一眼,算是赞许。齐飏沈书二人的才识算是同辈之中优胜的。
坐下的齐飏转头看向沈书,沈书依是清冷的模样,脸上无一丝波动神情。
其实当听到先生的问题时,她便有了答案,和齐飏大致相同。另外,除了这样睿善之外,善还应该带点锋芒。众生好过的同时也对自己好一些。
余下各人也都发表了看法,但有齐飏珠玉在前,剩下的回答略显逊色。
“太子殿下有何看法?”绕了一圈,目光还是停留在韩长载身上,少年今日着的还是一袭白衫,清风朗月,像未出尘的仙子。
“善同爱一般,就像父王母后对我的宠爱,猪安哥哥对我的关爱,先生对我的教诲之爱”,少年还未说完,底下便有笑声噗嗤,果真是蜜罐里泡大的人。竟然能够说出这般幼稚的话语,议论声也小声响起。
“还有我也会这般对子民的爱。”少年郎朗的笑漾着,清爽声音再次响开。
这番,便是丘子先生笑了,笑的儒雅,毫无贬义。“一腔爱付诸天下民,人人爱人,岂不大同?”先生夸赞着韩长载,这样的纯净少年,当真是纯善,也当真怀有一颗至善之心。
不知不觉已到了下学时间,先生镇尺一敲便潇洒走去,留下一众学生。
“猪安哥哥,我说错了什么吗?”
“阿载没有错,哥哥只希望阿载以后能够遵循自己的本心活着便好。”韩助安温和的笑,这个弟弟在他幼年丧母时,伸出手给他光明。在吃人的后宫中求自己母亲认养他为自己孩子,是他和皇后给了他爱。无论何时,他都会护着这个弟弟,哪怕外人眼中他是如何平庸。只要他韩助安在一天,便定为他带来庇佑,这京州王位也必须是韩长载的,而他也会永远是他的猪安哥哥。
“阿书姑娘,你也挺善良的。”韩长载路过沈书时认真的说了一句,沈书还未弄清楚状况,下一秒就看到太子携着大王子像脚底抹了油似的,跑的飞快。
静萱和简敏听到后也在旁边打趣,弄得沈书怪尴尬的。那一副清冷神色也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看向前方冒失的少年,轻呵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