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沈书向余时谢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并怀疑她的身边可能一直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提醒余时谢小心。她们到宰相府的行踪虽说暂时不会被发现,可官府的人既然能够找到停芸客栈,想来再找到她也不是难事。之后又嘱咐了几句,余时谢就吩咐下去,暗中寻找静萱和韩助安。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余时谢就先离开了。
屋里面只剩下了沈书和韩长载,大眼瞪小眼,一个气恼一个委屈,韩长载在沈书面前愣是没了当朝太子的威严。
“娘子,我没骗你,之前我是真的疼。”
“你闭嘴。”
韩长载现在是说一个字,沈书都不相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在韩长载身上展现的是淋漓尽致。
“不信你过来看看。”说着,韩长载又开始撩腰腹上的袍带,给沈书看。
“左右半大的浅口子,也值得我看?”韩长载,你是不是把我当个傻子,咋了,看我为你担心受怕的你就高兴是吧。这人,还玩上瘾了。
“不是,娘子,你自己看,我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不信你自己看看。”韩长载弯腰看着腰腹上的肉,刚才还遗有浅口子的腹现在已经是光滑无疤,丝毫看不出来一点儿伤痕。
“韩长载你这人有意思不?”沈书听着韩长载的话,还是移了几步,上前瞄了一眼,果然,刚才的一道浅口子已经不见了。
“你,你这……”恢复能力还挺强的。
“是吧,我都说没有骗你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小我的身体就倍棒。像什么不小心摔倒擦破几块皮,我都不担心,因为很快它自己就会好了。神奇吧?”韩长载一脸自豪,言语颇有几分炫耀的感觉。他这人的确是傻点,可最后保不齐会活得长长久久呢,也算是老天对他的仁慈吧。
“这只能说明你皮比较厚。”这家伙,还有这特异功能,真强悍啊。以后欺负他也不会被他人指说,因为没有一点证据啊。
“娘子,你就不能夸我点好的?”为什么每次话一到沈书口中就变了个味儿。
“但疼是真疼,刚捅进去的一刀那疼感真不是我骗你的。”现在在沈书眼里,他活脱脱就是一个大骗子。好家伙,疼是他疼,合计最后,他还得落个欺骗的名声,他容易吗?
“那,那你一个男子汉还不能忍着点吗?”小打小闹就说疼的,以后再遇到些拼命的时候,那又怎么受得过呢。
一个人快快乐乐平平安安长大固然没什么错,但他不能总是活在别人编制的梦网里。最终还是要去见见外面的世面,那些保护他的人不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得学会一个人坚强。
沈书知道,她还得等待着韩长载,等他自己慢慢长大,等他找到真正的自己,明白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只是为了享乐,还要学会承担些责任,知晓真正来处和去向。彼时,她就陪在他身边,公子肩有担当,目含远方。他和她同世而立,旗鼓相当,那才是眷侣的意义。
“娘子,你怎么又走神了?”
“哦,我在想静萱和韩助安,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沈书讪讪地道。
“文风公子和余公子不是已经去找了吗?再说,我的猪安哥哥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的。”韩长载一脸自信,他对韩助安绝对相信也绝对放心。
“对了,那个文风公子,你别和他走的太近。”
“为什么啊,他不是救了我嘛。”在韩长载的世界里,对他好的人就是善人,他都感恩。
“这还用我说嘛,你想,在一众百姓慌忙乱窜时,为什么只有他能泰然自若,手刃刺客?”
“因为他行走江湖,侠肝义胆,有济世扶弱之心。”
“那为什么他要在我们准备离开时谈到停芸客栈的混乱,而停芸客栈恰恰是我们的落脚地,谁知道他是不是提前查过我们的行踪?”现在想来,文风确实疑点重重。
“那是因为他恰好经过,无形又救我们于水火,正好说明我们与他有缘,就该做朋友。”
“那我再问你,当我们提到名讳时,他为什么丝毫不惊讶?”这也恰恰是事情最大的疑点,就是行走的江湖人,听到京州太子和梅州王女在漳州遇险,那反应也不该是文风那样的。
“万一人家真不认识我们呢?”
你是太低估自己了,还是小瞧自己的身份呢?
“又或者人家根本就视这些如浮云,毫不在意呢,不重权势名利,说明人家高风亮节啊。”
“高风亮节你个鬼呀,你成天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娘子,不带你这样的,一说不过我就人身攻击。”还不许人家说大实话了,咋就这么强势呢。比父皇还说一不二。
“你!好,我最后再问你,我提到让他事后去找宰相府,他为什么不好奇我们与宰相府有关系,为什么一副全然不关心的模样?”这不是这说明文风是个超然的世外高人丝毫无感权势就是表示他早已经提前查透了她们。而他们来到漳州,全副武装又一直低调,他又是怎么发现的?又怎么在官兵出现时恰当出现?这是一个可怕的人。要说是前者,沈书是不信的。瞧着文风公子也不过是与韩长载一样的年纪,怎会如此就远离凡尘。只是现在还没搞清是敌是友,所以暂时就只能敌不动我不动。
“不正说明文风公子不同凡人嘛,对宰相府都不在意,果然是侠士情结。”
怎么越劝,韩长载这人就越起劲呢?真是一个死脑筋。沈书觉得,文风公子在韩长载的心里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是扭不过这个死脑筋的,只看最后盼他不要被骗的太惨了。
“娘子,我知道你怀疑文风公子。”废话,搁在谁身上不疑心?
“你就是在那样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待久了,不要以为人人都是为了钱财权势,人与人之间应该还有真情与善意,试着去相信别人,自己也会变得很幸福。”怎么说呢,韩长载就是愿意去做一个泯然的人。
就算被骗几次也无妨,就当在追寻这条路上的小磕小碰。遇到对的人就是幸运,事实上,人的一生也谈不上遇到什么错的人。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人生之必然,只靠自己消化。说到底,人生也是一条自己与他人修习的路途。走顺了,阳光坦平平顺顺;走嗑了,羊肠小路野花风景。
韩长载这一番话却让沈书沉默下来,是不是她自己防守的太紧了,怎么不敢再去相信人性呢?身在高位,她见的多那些为自己争权夺势的丑恶嘴脸。慢慢的,她在这一片险恶中都快迷乱了双眼。为百姓谋福的人,怎么就能置人千里之外呢?实在是不该。
沈书抬头,就看见韩长载眸里的星光,感谢他为她带来的明朗,足以感受世间的善意。
“阿载。”
“嗯?”
“你为什么相信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呢,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就算要相信一个人,也不能毫无底线啊。
“阿书,告诉你一个秘密,”韩长载伏在沈书耳边,咬耳朵。“小时候因为我不太聪明,三王子和四王女也就成天暗地里欺负我,还不许我告诉父皇母后。有一次夜里,我醒来就看见床边有一个蒙面的哥哥,他给了我一粒药丸,我吞下去之后身上的伤真的全不见了。以后再受伤也会愈合的很快,所以我就特别感谢那位哥哥。”原来他怪异的能力是这么来的,那个药丸还真是奇特。
“其实我知道每个月里他都来我房里看我一次,我也不醒来,就感觉他在我身边格外安心。”
“那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可是我十四岁那年,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最后告诉我的是,希望我做一个善良好心的少年,愿望我活的快乐。娘子,一个陌生的人对我尚是如此,我怎能辜负他的好意呢?所以,尽管后来我遇到过一些不善,可我知道在我的人生里还有许许多多对我好的人,像父皇母后,猪安哥哥和你。我也见过这么多温柔的人,因此,我也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别人。”也许这就是世界给我温柔,我报之善意吧。
“那你知道,一直陪着你的那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我问过的,他从来都不告诉我。”
“韩长载,你很幸福。”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如果现在你所见皆是戾气,还请等待些时日,未来也许不一定很好,但一定会遇见一个让你觉得余生都温柔的人,教你善意。
恍然发现,浮阳正好,人情不老,大抵这就是人生最平淡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