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建在镇子旁边的山脚,四周种了很多红缨。
初寒料峭,但很多枯瘦的树枝间已经绽放了许多花萼,许多鸟雀在枝上跳跃,叽叽喳喳。
高夫人牵着花芜的手,绿萝和另一个仆人拎着几个礼盒跟在后面,三人往学堂走。
学堂下面必经的路上建了座蝴蝶神庙,里面供奉着蝴蝶神——启蚩。
过了小溪,高夫人带着花芜他们先在神母庙那里诚心礼拜,高大的神像,慈悲的神明俯视着下面忠诚的信徒。
拜了神母,然后再朝上面的书院走去。
刚上去,就看见一个婆婆正摆了张桌子,在书院大门的门槛上坐着吃饭。
她年方四十,面容刻薄,眼神阴沉,脸上布满皱纹,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挽成个发髻,一身青布衣裳,干净整洁。
干瘦的手腕还戴了个乌黑的木镯子,是用来辟邪的。
桌上摆了一碗青菜,一壶茶,一双筷子,她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红薯。
见他们来,便停下碗筷,朝里面中气十足喊了句。
“学师,高夫人来访~”
说完起身,刻薄的脸挤出一个干硬的笑容,朝高夫人弯身行了个礼,阴沉的眼睛瞟了眼花芜,让人心生不舒服的感觉,花芜往高夫人身后躲了躲。
“高夫人安好,这是?”
“这是我姐姐的女......”
“乌婆婆,你怎么又在外面吃饭?学师都说了不可以这样”
小姨话还没回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只见从里面院里走出一个黑衣少女。
少女大约十来岁,浓眉大眼,头发梳成两条长辫垂在胸前,额间佩戴着一圈银饰,身穿黑色的布裙,裙子边沿绣着彩色的花朵。
“乌婆婆,后厨又不是没饭,你天天坐这儿像什么话,还不回后厨去!”
少女快步过来,面对着乌婆婆生气的扬起眉毛,一句呵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某种凌厉。
“毛丫头一个,整天就知道嚷嚷”
乌婆婆阴沉的看了少女一眼,紧接着低垂着眼,将碗筷收拾,一手提起桌子一边低声喃语一边朝院子一道走去。
“梅先生有点事,可能会耽误点功夫,高夫人请跟我来”
少女转头看向高夫人和花芜,耳环和头上的银饰随着转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昨日高医师已跟梅先生打过招呼,高夫人只需明日带着小姐过来上学就可以了,怎么今天还来一趟?”
“梅先生博学渊识,我和我丈夫很是敬佩,提前带孩子来拜见下学师,尽一下礼仪”
“高夫人倒是客气得很,还带了厚礼?我记得梅先生很早就说过不收礼物的”
“珑纱姑娘说笑了,并非什么厚重的礼物,只是我昨日做的一点点心,正好梅先生和你都爱吃甜食,过来就顺便带了点”
“这倒是很好,我一会儿得先尝尝,高夫人去年拿过来的那个什么糖糕很好吃”
......
高夫人牵着花芜的手,一边笑语吟吟,跟少女闲聊。
花芜乖巧地由她牵着,跟在身后,倒是身后的绿萝几次想悄咪咪跟花芜说话,但见高夫人和那位叫珑纱的少女气氛融洽不敢插嘴。
进了院子往左走,远远地便看见几间房屋,外面垂着竹帘,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书案和蒲团。
院外种着几棵李树和红缨,白色的花朵簇拥在枝头,和着旁边红色的花朵,美不胜收。
然而树下站着两人,一高一矮,似是一个长者和一个少年,两人似乎在争辩什么,花芜和高夫人随着珑纱停住脚步。
两人看上去不欢而散,少年怒气冲冲朝花芜这边走了过来,。
“江流,你做什么惹梅先生生气了?”
“不用你管!”
叫江流的少年一身布衣,衣服被洗得泛白,上面有很多污秽,而且似乎有些不合身,露出他光洁的脚踝和手腕。
带着生气从几人旁边经过,少女珑纱似乎有些生气,拦住江流。
“你又不知好歹了是吧?你以为你的事谁愿意管?一天到晚臭着张脸是对谁?”
“我没叫你们管,我也不需要,你也别多管闲事!”
“呵,谁要管你的破事?也就梅学师人好心善,喜欢日行一善,要是我是他让你自生自灭就得了”
“那你就劝劝他,一把年纪不要再一天到晚到我家烦我”
少年抬起头,有些凌乱的碎发下是一张俊朗的脸,眼眸冷冽,说话更是直接冷漠。
少女珑纱似乎被他彻底地激起了怒火,插着腰。
“江流,你最好说话客气点”
“那你就叫你家学师别再来我家烦我,他这学堂我不想来上行吗”
“呵,你以为谁求你来上,你家在族中没名没姓,你那老父亲死的早,你那可怜兮兮的老娘又瞎了眼,不然你以为学师会管你?”
“我娘瞎了眼又怎么了,关你们屁事,我家不需要你们操心!”
“哈,谁要操心?你就走着瞧,你不上学堂,没学师你去码头搬货都没人要!”
“用不着你管!”
江流怒吼出声,双眼通红,旁边树上枝头的几只麻雀被惊飞,四下一片寂静,珑纱也突然被他吼住,呆了一下。
“你恼羞成怒了?”
“今天是我冲动了,还请珑纱姑娘转告学师,我家的事就不劳他费心了,告辞!”
少年似乎强压怒火,敛了生气,沉着眉眼,拱手行了个礼,然后直接转身离去。
珑纱被他这突然的转变有些惊住,没反应过来,等少年人已经走出了一些距离,她才从反应过来,朝着少年背影喊道。
“江流,我警告你,你下次最好对梅先生说话礼貌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少年没有回话,身影越走越远。
“呼~高夫人见笑了,请跟我来~”
珑纱恢复了神态,攒出一个平和的笑,转身对高夫人说道。
几人继续跟着她往前厅走,倒是花芜,高夫人牵着她,她回头看了看那个远处倔强的背影。
感觉有些奇特,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棱角分明的人,像个炸毛的刺猬。
那双眼睛,冷冽又带着温度,像什么呢?
花芜努力回想却始终也想不起来。
导致几人进屋,那位梅学师也进来和高夫人交谈后让花芜行礼时她还走着神,整个人看上去呆呆地。
“阿芜,快见过梅先生~”
“阿芜~阿芜!”
“噢噢,梅先生好!”
花芜被高夫人喊回神,微微红了脸,腼腆的行了一个礼然后迅速回到高夫人旁边低着头。
太尴尬,太没有礼数了。
要是阿娘还在世看见她在学师面前这样准会说她!
“没事没事,小姑娘年纪小见到生人不好意思是正常的”
梅先生坐在一边温和地笑了笑安抚,高夫人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小姑娘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花芜抬头望向梅先生,她本来以为这位大人们口中学识渊博的人应该是个长胡子的老爷爷,但没想到的是这个学师很年轻。
也好漂亮。
只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肤如脂玉,眼含温柔,整个人站在那儿如肃肃松下风,又如皎皎之秋夜月。
皮囊已是难得的好看,他浑身的气质更加出尘。
整个人像是花夫人从前给她讲的神话里的人从书里的山间走了下来。
楼国向来出美人儿,花芜家在荣京,荣京又乃楼国都城。
平日在街头,热闹的人群里,俊美的少年、美丽的女子数不胜数。
逢年过节,不去说好吃的好玩儿的,只单说其中的俊男美女就已经叫人眼花缭乱了。
小小的花芜见过那么多美色,可以说很免疫了,可第一次见到梅先生也足足让她惊艳了很久。
“阿芜~阿芜!先生问你呢”
“我叫花芜,今年八岁了,以前在荣京读过书,学的都是历史和神记!我喜欢”
“噗,先生没问你后面这些~”
“噢噢!”
花芜脸更加有些红,这下出糗可出大了~
“我叫你阿芜可以吗?”
梅先生温声询问,花芜不再说话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又飞快抬眼看了看他。
梅先生眼神温柔,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叫人心里感觉很温暖。
“那阿芜,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学师了,你可以叫我梅先生~”
“嗯!”
花芜点了点头。
她突然对上课上学充满了兴趣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