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末，行健去镇上文教办借办事的机会，给许主任讲了自己的想法。

行健对许主任几乎哀求道：“主任啦！求你了！我想走。我一毕业就分到才亮，在那艰苦的环境里工作了两年，代得都是十几人一个班的娃，还搞的是复式，正规的教学我都不知道啥样子了，我想换一个环境呆一呆，也好提身一下自己业务。”

许主任说：“在那个地方是辛苦，但可以看成是对你的磨练。年轻人磨练一下是有好处的，将来可以迎接更大的挑战。你说是吧！”

行健只得说：“是，是，是”。

行健心里想：领导就是会说话，反的顺着说，顺的反着说，再不好的东西从他嘴里出来就变成好的了，这是忽悠我了。

行健又说：“我哪怕不当校长了，到另一个学校当普通教师行不？”

这一说，许主任望着行健不说话，半天才开口。行健一语中的，正说到许恩有心坎上。这一撤点并校后，很多校长面临职位安排问题。这让许恩有大伤脑筋。要合并学校，也就意味着要合并领导班子，谁当谁不当，怎么当，弄不好，要惹大麻烦。他正需要像行健这样没有把校长当官看的人。

“真的不想当了。”

“真的”行健肯定道。

“那行，正好现在马上要实行撤点并校，才亮小学已被列入要撤的学校”，许主任说。

“真的要撤吗？”行健有点不相信。

“真的，文件已下来了，可能从下学期开始先撤高年级”，许主任说。

真是应了“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句话呀，分也是为了教育发展，合也是为了教育发展啊！

行健问：“那一撤，孩子们在哪上学呢？”

“办寄宿制”

许主任嫌行健问的有点多，就说：

“先回去写个申请”

“申请怎么写？我不会！”行健问道。

“先写申请理由，最好写父母身体不好啊！要照顾父母，找一个交通方便地地方。”许主任教行健。

最后补充到：“写得越困难越好。”

行健回去后，就琢磨这申请怎么写，按实情写吧！又害怕调不走，不按实情写吧！这不是在咒骂自己父母吗？

最后，他下定决心写下了违心的调动申请。

尊敬的领导：

我是旺火镇才亮小学校长王行健，现年22岁，未婚，男，汉族，在才亮小学已工作两年，本人对工作认真负责，爱岗敬业，团结同志，所教学生成绩优异……

因本人父亲神经病，母亲有腰椎，颈椎，高血压、低血糖外加风湿性关节炎，基本丧失劳动力。为了减轻家里负担，能够随时回家照顾父母亲，特申请调到交通方便的学校任教，请领导批准为盼！

此致

敬礼

申请人：王行健

写完申请，他没敢给母亲看。

递交申请后，暑假里就是漫长的等待。一盼没有消息，二盼还是没有消息。急得行健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

他想磨磨性子，就弄个竹竿，买了个点鱼线，漂子、鱼钩，做了个鱼竿到西河钓起鱼来。西河水一年四季都是绿莹莹的，深得地方能达两三米，浅的地方也有半米深。两岸边上水草茂盛，绿树成荫。每到夏季，河里鲶鱼、草鱼、鲤鱼、白条、鲫鱼膘肥体壮，成群结队，到处觅食。别看河面平静，河下却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残酷世界，殊不知钓鱼的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行健心里面装的有事，坐不住，他不知道钓不同的鱼漂有不同动法，只要看到漂一晃他就提，结果那是鱼在试吃。一会没钓上鱼，行健就挪地，挪来挪去，聪明的鱼一条都钓不到，有时候运气好到极点，钓了那么一条一拃长的笨鱼回去了，下油锅一煎，两口都没了。

熬到九月一日开学，行健接到消息，被调入旺火镇西亮小学。

旺火镇西亮小学，虽不是镇中心小学，但在旺火镇旺河边上，属一个镇的次等经济区。全校三百多学生，十五位教师编制，属在建的寄宿制学校。行健还是挺满意的，但是许主任说，要等到新来的教师接任，才能走。

好不容易又熬了快满一个月，说是新分配的老师星期四下午就来。

行健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就剩走的那天卷被子，收拾书本了。他临时带的两个班，学生们好像知道行健要走似的，那几天格外听话，班上有个学生平时作业都鬼画符一样，那几天突然有点看头了；还有个调皮捣蛋的，每天都惹出一点事，那几天也没见学生来告状了。

星期四早上，行健准备给每个班再教一节音乐课，算是跟孩子们作最后的分别。其实他内心是矛盾的，他不想走，是舍不得这些孩子们；他又想走，是想获得更大的发展。人生最难做的就是选择题啊！每一次选择他都不知道对与不对，也不知道踏过荆棘是否就会有坦途。

行健先给一二年级教了一首《捉泥鳅》。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知泥鳅，大哥道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孩子们唱的格外卖力，如果是平时，行健早就被逗笑了，可是现在，他笑不起来，他知道，撤点并校以后，这些孩子怎么办？唱着唱着，行健的眼角湿润了。

接着他又给三四年级教了一首《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

“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每当我轻轻走过你窗前，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

行健唱得很动情，学生学得也很动情。行健想起了上一届孩子们在操场上追逐打球的场景，也想起了他们做着第八套广播体操那笨拙的动作……行健此时眼里出了泪花了。

最后，他给五六年级教了《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当唱到“才知道那支粉笔，画出的是彩虹，洒下的是泪滴。”时，孩子们已泣不成声，行健强忍泪水降低了一个八度才把这首歌哽咽着教完。他默默地走出教室，进到办公室，去平复心情，偷擦他的眼泪了。

下午，新分配教师到岗，行健背上被子，带上行李，一溜烟冲进了在路边等待的班车。当行健往上看时，操场边上排满了大大小小的学生。行健似乎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他们有多么的不舍，他们静静得站在操场边挥手，挥手，还是挥手……他们希望老师别走……

车发动了，行健低下了头不去看他们，他害怕再望一眼，自己的眼泪就会出眶了，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一眼，有几个大一点的学生冲下了操场，顺着菜地扑到了公路上。行健再也没有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啦啦滚落下来，摔化在行健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