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肆，你先别着急，我和你说两件事。”

“你五岁的时候，在外婆家捣乱，不小心摔进院子的水池里，腿上留了块疤，对不对？”

“你十岁的时候，在小区的草坪上踢球，踩翻了一个井盖，差点儿掉进井里，胸口划破了一个口子，对不对？”

“你十一岁的时候为了说服你爸在电脑里给你装游戏，写进日记里，说他不讲信用，故意让老师看见；你十五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每天上课都偷看她；你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报志愿的事和家里大吵一架，最后还是听了父母的安排。这些事，是不是都发生过？”

“……你到底是谁？”对面的人彻底蒙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伍肆笑了笑。

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这都是第二次和你说这些了。他在心里说。

他已经是第四次穿越回陆一回国前的时间点，也是第三次踏进同一家网咖，似乎冥冥中一切都有固定的安排，前台给他分配的电脑，还是他用过两次的那一台。

第一次，他想通过给陆一找一份别的工作，让陆一避开和他相遇的命运，但失败了。

第二次，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另一个自己，让另一个自己避开和陆一相遇的命运，但也失败了。

这一次，他也不知道他该不该抱有期望，但除了这样做，他再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像是机械行为一样，他又在尝试着同样的举动。

他没有等另一个“伍肆”察觉到他在用他的QQ小号，而是主动出击，先一步找到了对方，争取对方的信任。

和上次的过程完全相同，他没用多少时间，就让另一个“伍肆”明白了他是谁，这段对话很快就进入到了正题。

“我结婚了？？”另一个“伍肆”震惊地问。

“你不只是结婚了，”伍肆打字，“你都快要离婚了。你犯了一些错误，给你的另一半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又一次描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如同又一次揭开内心的痛苦，伍肆以为他应该都麻木了，但回溯这一路的点滴，他还是觉得撕心裂肺。

他没有告诉另一个“伍肆”，上一次他们两个是怎么谈崩的，他只把故事讲到他两次试图改变陆一的工作、又两次都前功尽弃为止。

说到最后，另一个“伍肆”终于问出了他预计的那个问题：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是要我想办法远离陆一吗？”

“对，彻底远离她，不和她发生任何交集。”

“好像很难吧？按你的说法，感觉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遇见她，而且喜欢上她？”

“所以绝对不能让她出现在你身边。”伍肆接着打字。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换工作。”

“换工作？”

“离她回国还有大概八九天时间，这几天里，你去找项北辞职，用什么说辞都行，总之尽快离开那家公司。”

“你知道这份工作对我多重要吧？”对面犹豫了，“我好不容易才在这家公司做到现在的位置。”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以你我的能力，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并不难。”

“可是……”

“别可是了，”伍肆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唯一的办法，陆一和项南关系很好，只要你还在项南周围，早晚是会和陆一相见的，所以你不仅要离开这家公司，下一份工作也要选在离这家公司很远的地方，最好就不要再和项北项南见面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接着写：“如果可能的话，就卖掉房子离开北京。”

对面沉默了很久。

“为了一个女生，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他问。

“是陆一的话，就值得。”伍肆回答。

“但我都还没见过她，你因为你那边的问题，改变我的人生，不合适吧？你怎么就确信我一定会照你说的做？”

“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或者你现在回答我，你已经知道了，如果你和你将来会喜欢上的女生在一起，反而会深深地伤害她，那你会选择远离她吗？”

“会。”片刻后，对面打字。

“但你确定没有别的办法了？你都告诉我将来会发生什么了，到那个时候，我对陆一多关心一点，也不行？”

“你清楚你自己的性格。”伍肆回复。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好吧，我听你的。”另一个“伍肆”发来一个无奈的表情，“有点儿不甘心啊，感觉像是被强行拆散了姻缘一样，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这个陆一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

“对不起，”伍肆发自内心地道了句歉，“这对你确实不公平，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算了，就这样吧。你为了她都不惜穿越这么多次，我就当帮我自己好了。”

“谢谢你。”

“你再和我说说你和陆一的故事？我是经历不到了，听你讲一讲，四舍五入也等于我和她在一起过。还有，如果我这样改变自己的未来，那以后我还能有穿越的本事吗……”

伍肆又和另一个自己聊了很多，一直聊到深夜。

凌晨，对面的那个“伍肆”终于撑不住，下线了，这边的伍肆揉揉眼睛，向后靠在椅背上。

和从前的“伍肆”聊天，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好像他真的回归了过去的模样，真切地感受着曾经那个随性而内敛、细心又温和的自己。

这才是陆一喜欢的伍肆吧。

他之前坚持认为，自己没有变过，但现在他才意识到，也许不经意间，他真的变了很多。

可能陆一就是察觉到了他这些变化，才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如果那些后来的矛盾，让这个时候的伍肆来面对，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

但谁也不知道了。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代价吧……伍肆长出了口气，觉得困意一阵阵袭来。他就靠着椅子睡了过去。

“伍肆？伍肆？”

一阵轻响，好像有人在用手指敲桌子，伍肆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趴在电脑桌上，一抬头，迎面是一个女生，正站在他桌边。

“你睡得可真熟啊。”女生笑着说。她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说话声音很大。

我怎么睡着了……这是哪儿……伍肆努力想了想。啊，对，他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得太晚，午休时间一到就撑不住了，午饭还没吃。

他在公司里，这个敲他桌子的女生叫凌夏，是他的……顶头上司。

伍肆一激灵，立刻坐直了身子。

“凌夏姐……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睡过了？”他手忙脚乱地找手机。

“你别紧张，还在午休时间呢！”凌夏笑出了声，“我找你是有点儿急事儿。”

“什么事儿？”伍肆慢慢镇定下来。

“就昨天和你说的那个，”凌夏说，“我们竞品的产品分析，依然刚和我说，她想扩大一下竞品的范围，我做了些备选，你再想一想，我们一会儿对个方案？”

“行，没问题。”

“本来想说等午休过了再找你，”凌夏又解释，“但依然下午要出门，可能两三点就要找我们开个小会，只能辛苦你一下了。”

“不辛苦不辛苦，”伍肆赶紧说，“我不困了。”

凌夏取笑了他几句，离开了他的工位。伍肆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打开电脑。

这是他在这家公司的第三年了。这家公司是五个女生自主创业做的，伍肆刚好赶上第一轮招聘，当时只是匆匆找了几家公司，投了一批简历，没想到居然就这样找到了一个他喜欢的地方。

当时投简历也是迫不得已，毕竟，“那个人”说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拯救那个他都没见过面的女孩子。

后来的时光里，他也想象过，那个叫“陆一”的女生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如果遇到她，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但也只是想一想。

他其实有些佩服另一个他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试了那么多办法，就为了让自己爱的人能好好活下去。

所以那次魔幻的聊天之后，他按照那个“伍肆”告诉他的，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应该够了吧？

他没用几天时间，就从项北的公司辞职了。

这家公司离项北的公司很远。

从项北的公司辞职之后，他也没再和项北项南见过面，所有可能的聚会都推掉了，项南还抱怨过很多次，说他这个人太绝情。

现在这两兄妹也把公司搬去了成都，大家一南一北，以后碰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他和陆一，估计是不可能遇见了。

伍肆集中精力，开始工作，冷不丁电脑屏幕下面亮了一下，凌夏又给他发来一条信息：

“对了，下午我们团队来新员工，和你说一声。”

“招到人了？”伍肆随手回复。

“招到了，这一批招了两个，不过以前都不是做互联网的，我分一个人给你带，就让她从基础工作开始入手吧。”

“女生啊？”

“对，叫陆一，挺漂亮的女孩子，你有福了。”

伍肆刚想回复一句“我不关心漂不漂亮”，忽然一愣，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整颗心跌进了冰窖里。

“你说她叫什么？”

“大哥你不识字吗？陆。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