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看在上帝馋涎的份上,还是点了一碟贝类,李子瑜和姜蕊欲拒还迎,惺惺作态,菜上了,磨亮了筷尖,本应大快朵颐,可当看到罗志杰殷勤地掰开蚌壳,一片又一片地替夕月捡出肉,托手递往她嘴里时,便再没胃口。
但凡有点骨气的,就会掷下碗筷,翻桌摔凳,抽他丫的,她二人非寻常人也,目光毒辣地盯着面前水乳交融的两人,忿恨地吃光了所有的菜,将盆里的油星子舔舐干净,连渣滓也不剩。
罗志杰有事,跟夕月嘀咕两句,买了单就先走了。
她们仨辗转在街上,霓虹灯的光亮斑斓耀目,人流络绎不绝,欢畅的笑语不绝于耳。
路过糖水铺,又吃了冰糖炖雪梨,腻得齁,夕月就全推给了蕊儿,蕊儿不净是害臊,拿手往身上使劲地揩了揩,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欠身拜谢,笑嘻嘻地悉数接纳掉,临行,还外带打包了两份双皮奶。
出来的时候,商场外聚了一群轮滑少年,远方有大妈簇成一团跳起了广场舞,几个中年人席地而坐,三人凭栏倚轩,迎面拂来夏秋燥热的晚风。
姜蕊初学轮滑那阵,一度是要踏入轮滑社的门槛,怎奈学长设了身高限制,她踮一踮脚,怎也差个一公分,失之交臂,她总是可以对新鲜事物,比别人多一度热爱,哪怕会跌倒,会让她受伤。
她上前跟那群少年讨教,相互聊几句,背着手像个孔夫子,好生不谦逊。
李子瑜忽然问覃夕月:“你真的喜欢刘志杰吗?”
她别了别散乱的鬓发,笑了,泛着红晕的两靥生花,洋溢着甜蜜。
她轻缓地吐息,对我讲:“四月份其实是我今年最难过的时候,公司投资的一个项目黄了,业主投诉,老板血淋地骂了我一顿,奖金铁定是没了,好几天搭地铁都错过了固定的那一班次,一次下午,楼上高空扔垃圾还险些砸到我,家里也不见好,甚至出一寡妇这一幺蛾子状况,至今还理不清,我想我为何如此点背,一肚子的苦闷,除了你俩,没有一个能聊心的,可我也没敢望你们讲,你知道吗,子瑜,有那么一刻我感觉真的撑不下去了,我会了结自己,体体面面地,又或者跑回家,至少与那两姘头玉石俱焚了,生活毫无盼头,人便会成了灵魂被抽离一般的扯线木偶,那个念头一闪而过时,我恍恍惚惚地,切菜就伤了手指,随意拿纸包住,有人敲我门,是他,刘志杰,他住我对门,笑得有些腼腆,但很灿烂,他跟我说,他是新搬来的,以后就是邻居,他还递给我一样东西,那是他去云南爬山淘到的陶瓷物件,一个抱福的猪八戒。”
李子瑜心疼地将她的脑袋摁到我的肩膀,抚一抚,指尖感受到她肌肤的冰凉。
她顿一顿,继续说:“他说过,这代表鸿运当头,以往所有的霉运都会随之消散,一边说着,一边还在那笨拙地比划,那个黄鱼脑瓜的家伙,往我里屋瞧了瞧,见一地星点的血迹,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说一句‘您在杀人呢,打搅了’,小心翼翼地替我关上了我的房门。”
话末,夕月还有些忍俊不禁。
“后面,他买了些止血药,为我仔细地包扎,又给我做了饭,拖了地,才算离开,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个大男孩很暖心,让我多瞧了他几眼,他这人实诚,没有世俗的浅见,没有阿谀的城府,单纯地想着别人的好与不好,我们一道参与了协会组织的几次越野骑行,很开心,也熟络了起来,后来,我就向他表白。”
“你对他表的白?”
李子瑜难以置信。
“是的。”覃夕月蓦然坐直了,面朝着李子瑜,神色庄严,说,“人生苦短,女孩子的青春究竟有多少,数着年头就能到,无论多么强悍,我算是明白了,我们最后还是需要归于安宁,找到踏实的生活,哪怕那只是片刻,我们也应该努力,子瑜,有一天,你和蕊儿也会遇上对的那个人,与他一起踏上红地毯,步入神圣的教堂,我希望那个伴娘一定要是我,在我能看到的地方,见证你俩的幸福。”
李子瑜倏然心里一酸,反手抱住了她,对她轻声念叨一声:一定会的。
姜蕊碎步跑了过来,朝李子瑜和覃夕月的脑袋一人刮了一下,矮下一截身子,双手扶住膝盖,朝前倾,说:“你俩这是干嘛呢,我费了好些嘴舌,人家轮滑的答应了给我们玩会,过来试一试呗。”
“可我们也不会呀。”
“不会才有意思呀,生活本就有许多未知,我们仨一直向前,一直探讨,多姿多彩。”
“那师傅您老人家可得受累了哦。”
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她一揖到底,蕊儿旋即环住夕月的臂膀,像个孩子,抻高了脖子,那是相当不内敛的傲娇。
相视一眼,三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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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二人分别,从地铁口出来,需要绕行一段距离,地上是湿的,天在下雨,针毡一般细,搭在李子瑜肩上,力度仿佛是被人推敲。
她没有撑开伞,翻起卫衣的帽子,将整张脸埋进阴影内,手机循环播放着孟庭苇女士演唱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声音缭绕在耳旁,在雨里。
她有时喜欢听老歌,能听出不曾说出的内心话。
雨果说过,人的两只耳朵,一只用来听上帝的声音,一只用来听魔鬼的声音。
李子瑜相信有人听到,却充耳不闻。
双手刨下去,指头磨得血淋淋了,告慰的人不过肉体凡胎,他们颤巍地仰望,明知不可信也宁可愚昧地朝天祷告,怵怕的,始于旁人众口铄金的诋毁,始于教义殊途同归的拯赎,始于意志食肉寝皮的桎梏,生活很难,我们学会忆苦思甜,前方太远,我们执拗焚膏继晷。
她写下这段日记,将簿子这一页撕下,让它朝窗外飞扬,直至陨落。
李子瑜觉得,这是一种龃龉的自我轻蔑,但偏偏相得益彰地感到可笑的温润,被他人唾弃似乎在一念间成了逃离炼狱的往生与解脱。
她遭不起这般罪,便对赵琛讲,赵琛问她,小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便说,育人的园丁,富庶的商贾,造物的科学家,守业的手艺人,林林总总。
“你看,我们在牙牙学语时对某一样事物的热忱,大了也记忆犹新,从未糊涂,每个人都历经了蜕变,在人生中做一些抉择,即便是饮鸩止渴,即便是矫枉过正,甚至会有啮指那般锥心痛的割舍,但内心从不荒芜。”
李子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在想,矛盾的思绪本就是一场南辕北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绞痛来得格外的突兀,喉咙剧烈地颤涌,却只是干呕,她丧失了力气,颓唐地扎下脑袋,伏在桌面上,耳鸣心悸,屏住呼吸,听静谧里急促的心跳,渗出的汗渍迅速浸湿了她的衣裳,沾在身上稠极了,她腾出手来,想揩掉眉骨上快垂滴的汗,却打到水杯,水杯应声而倒,噼啪一声,碎了满地。
李子瑜浑身觉得冷,便瑟缩起来。
徐兰死了,坠楼自杀。
坐李子瑜座位后面的那位高中同学,就叫徐兰,徐兰的死讯是由其他同学告知她的,语气相当平静。
记得上一周,李子瑜还祝她考研成功,她还笑着回话,有空就会回来。
印象中,徐兰是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孩,从不惹事生非,爱吃零食,有些胖,略微自卑,却足够可爱,喜欢画画与音乐,与李子瑜做过一学期的邻桌,对她说过,画作与音乐就是一个人的三魂。
李子瑜问她,那还有一魂是什么。
她笑了:当然是未来期许的爱情。
噩耗来得如此迅猛,她的音容笑貌宛在,李子瑜难以释怀。
那位男同学也是考研,与徐兰念同一间大学,关于事情的一些细节,他并不十分清楚,前后含糊地答了一些,后来又醒起,告诉李子瑜,尽管已经被定性为自杀,警察们还是来了好几趟,并不简单,这件事在他们学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兴许上他们论坛能知一二。
她问他要了论坛网址,注册了账号,在‘天南地北’的版块里,看到刊了许多不堪入目的相关帖子,有讥讽辱骂的,有义愤填膺的,还有落井下石的。
花费了一些功夫,她大概厘清了始末。
徐兰本科毕业后,继续在校读研,期间,爱上了系里一位风流倜傥的学长,单纯的她,把美好的第一次献给了他,天真地以为,这就叫作一生一世。
可学长是有女朋友的,那女子家庭有背景,地方上有权贵,是个骄纵的富家女,飞扬跋扈惯了,她撕了徐兰的画作,砸了她的曲谱,还纠集一群泼辣的闺蜜在路上截住她,徐兰被踹倒在地,她弓着身,抱住头,护住要害,任凭如何求饶,哭得如何凄厉,那些蛇蝎心肠的女生又怎会怜惜,一边殴打,一边唾骂她是个不害臊的臭婊子。
疲尽了,她们才笑着走远。
徐兰强撑着抬起头来,脸脏兮兮的。
她爱的学长不过是寡情薄意的轻薄儿,径自地断了联系,他依然参加社团里的各种风云,徐兰这个名字,唤了千万遍,也许只是他逢场作戏中徒增戏耳的一段插曲。
一封匿名的帖子说,学长的女友,托了中文系的一个人,那人拿人钱财,便信口雌黄,胡诌了徐兰这么一个下作的贱妇,是如何不要脸面地勾搭男人的故事,激进的言辞极具猥亵侮辱,好似他亲眼目睹了,言之凿凿,上传至学校论坛,一时间哗然,众议纷纭,一传十,十传百,讹传传得愈加邪乎了,她是荡妇,是**,是爱嚼舌根的莘莘学子们自以为无伤大雅的笑料。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
苍白无力的辩驳,湮灭在红口白牙下臊秽的唾沫星子里,如果还能恪守余剩的人格与勇气,我们也必不可能被撕碎。
人心歹毒,毒于砒霜。
不过是对爱情充满了憧憬,每天兢兢地都会朝前努力一丁目,这么一贞烈大闺女,变成人尽可夫了。
她最后站在七层教学楼的屋顶上,会忖量些什么,她特地洗了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打着赤脚,冷风有些彳亍,她环抱住自己,楼下人群如梭,多的是指指点点的,广袤的前方有晚霞,霞光四溢,让人沉溺,她敞开双手,踏出一步,仿佛迎向她的,不再是奸诈,而是一种温柔的呵护。
她留了封遗书给父母,就走了,曾经寄语的三魂支离破碎,游离在来时的路,目光逡巡,久久不散。
论坛上,有人替她不值,声音却被盖过,化作齑粉,有人骂她活该,他们大概也是有原因的,正因将自己看得如此地透彻,这才深恶痛绝秉性里蒂固的劣根,李子瑜以为他们还有一副人的皮囊,怎也不至于生嚼人骨,连脊髓也汲干,那沥出满嘴的油脂,能尝出个爱与恨的东西来吗?
李子瑜在众多的帖子里,寻到了那个学长女友的账号,私信问她,徐兰她只是一个心思简单的女子,仅仅一时糊涂,愚昧地着了她学长的迷,何至于恶言相向,何至于咄咄逼人,又何至于死!
没想到那女的很快回复了:关你什么闲事,她自个作妖天知道,她走的路也是自己选的,如果不是还有羞耻心,她又怎会想到以死谢罪?
李子瑜感到了近乎扼喉般窒息的难过,究竟是如何恶毒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有这么一瞬,她想去北京,用最原始的方法勒死她,细微地观摩她眼珠逐渐暴突,拔舌如薅,脸色从淤青转变为紫黑。
孱弱的驯良如此的卑微,长于巉崄的断崖,它抖落了霜雪,熬忍了炙热,裁断了日渐腐朽的枝叶,却依旧无法避免被犁锄,变得满目疮痍,皲裂的表皮下滋生了滔天的罪孽,直至消泯,成了虫豸们大快朵颐的饕餮盛宴。
她去洗了一把脸,直至冰凉浸入心肺,浑身一激灵。
QQ频繁传来嘀嘀嘀的声响,李子瑜拢一拢碎发,回过神,看到赵琛一连窜焦急的问话,咬了咬下唇,她回复说:“我还好,只是刚巧腹痛,又碰上一些糟心事,心里不好受。”
她跟他讲了徐兰的事,他顿了顿,对她讲:“两个选择,第一,坐明早第一班列车,找到她,杀了她,第二,每日往复地给她住址寄死老鼠和刀片,让她彷徨。”
李子瑜苦涩一笑,说:“我想,可但凡有点出息,我就不会蹲在这里只是想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是非善恶,往往只隔着一面薄如纱的帷幔,我不会劝你好好地,不哭,人是要宣泄感情的,难过会放声恸哭,生气会声嘶力竭,高兴会肆意妄为,积郁会愁容满面,这才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人,孰人是坏,孰人是好,每人自有自己的评判准则,但也强加不了他人,宵小之辈历来鳏寡乖戾,他们嫉妒成疾,小奸小恶惯了,何以突然也想尝一口这人血的腥膻,像劏牲的怪癖屠夫,刽刀抹了红,虽则妄图害人性命,也怕被他人害,怕天理昭彰,怕因果循环,何其掣肘,他们越是畏缩,我们越是要站直了背脊,大声质询他们,人不是十恶不赦之人,那终究是直面不过自己的良知,真相总会大白,人也会还以清白,内心里的那团火,请你不要吹熄它,更不要浞訾栗斯、妄自菲薄,我们一起努力。”
她涸泽的心里淌过温润的暖流。
“内心里的那团火,不要吹熄它,它会越焚越旺吗?”
“会越焚越旺。”
李子瑜微微一笑,说:“谢谢你。”
人,报以希望的,不一定非要一个答案,也许图的只是一个慰藉。
“客气的话说多了,就生分了,你肚子还疼吗?”
手肘支撑着身体,她只回了一个‘嗯’字。
腹部又是一阵剧痛,李子瑜忍了片刻,起身想拿点胃药,不料脚下一软,眼前却是一黑,头顶那道屋梁,摇摇欲坠,愈加发白,忽然倾覆下来,坠在她身上沉甸甸的,一个趔趄,她便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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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了一片苍茫的梯田,自蓝天的尽头拓阔过来,层峦叠嶂,泾渭分明,时近暮色,一轮红月高悬,十里滨河逶迤得宛似倒伏的星云,波光粼粼,碧色潋滟,远处渔舟唱晚,烛光斑驳映衬下的村庄傍山而建,层台累榭。
滩涂上惊起一群白鹭,一条小黑蛇在水面轻缓地泅渡,它信游到岸上,身躯在黏湿的土壤上留下了蜿蜒的痕迹,随即钻入梯田里。
田里的稻穗一阵窸窸窣窣,突然被拨开一片,露出一张脸。
那张脸,跟一鞋拔子似的方正,颧骨处歪歪扭扭的伤疤一直豁到下颌,鼻孔朝天,头顶稀疏的发量像签筒滋出来的鬃毛,他冲李子瑜龇牙咧嘴,一口龅牙似良莠不齐的苞谷米一般,她害怕极了,攥住他的毛发,一摁一拔,一摁一拔。
从梦里惊醒。
睁眼一瞬,被翟烈的白炽灯耀得目眩,李子瑜侧身偏过头去,看到身上盖了一床蓝白相间的棉被,目光放远,单调白的房间,刺鼻的药水味,滴答声的点滴。
坐在床沿的是夕月,她吃痛地咧一咧嘴,说:“要死呀你!拽我头发。”
李子瑜张了张嘴,又阖上,须臾里脑海中起初是泛白的,对峙的凝视间,看覃夕月蓬乱长发的罅隙里露出了一只狰狞的眼白,李子瑜虽说心中一凛,却一身正气浩然,并没有被吓阻,双手捧住覃夕月的脸颊,在她错愕的刹那,翻开她上唇,拿床头柜的竹签仔细地剔一剔那皎洁的牙。
她退了两步,往地上使劲地呸一呸。
紧绷的双肩松懈下来,李子瑜长舒一口气,说:“还好不是鞋拔子。”
覃夕月翻了个白眼,几乎背过去,极具的鄙夷。
“你见过哪个美女能长鞋拔子的模样吗,真是的。”
覃夕月搬了张椅子过来,却不轻易靠近,狐疑地审度李子瑜两眼,好似警惕她随时会再度癫狂发作一般,半晌才挪一步子,欺压下身子,弓腰替她枕高了枕头,再扶她坐卧起来。
李子瑜嗅到覃夕月身上淡雅如菊的香味,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做噩梦了吧。”
她摇了摇头,鼻息却呓语般地嗯了一声,便算作附和,使了一些寸劲,她推开了覃夕月,后者微微感到了迷惑,李子瑜擤一下鼻子,躲开对方眼神,说:“别这样勾引我,我血气方刚受不起。”
覃夕月怔了下,噗嗤一声笑了,打一下她手背。
覃夕月走到茶几边,拿电热壶往瓷杯里倒了半杯开水,转瞬拧开矿泉水瓶,汩汩地往里兑了些许,往复折返,递给李子瑜,李子瑜端着杯耳,只是盯着蒸腾的水雾一直氤氲攀升,糊到她脸上,感到了片刻难能的温热。
她打了个寒颤。
“我记得我是在家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夕月你怎么也在这?”
“糊涂了吧,难不成失忆了,忘了自己是如何晕倒的吗?”
她说她记得。
“只是你又怎么知道我晕倒?”
不待覃夕月回话,李子瑜仿佛茅塞顿开,蓦然泪眼婆娑,望着她,说,“明白了,原来我俩果真是历经七世的哀怨情侣,心有灵犀一点通呀,娘子。”
“滚!”
夕月双手抚住裙子后摆,款款地坐下来,面容丝毫不带怜悯,继续说,“你自个哀怨去吧,要多亏你的网友,他通过QQ空间的留言板,找到我和蕊儿,添加我好友,说你肚子痛得不行,聊着聊着突然没任何回复,怕你有危险,让我们最好去看一看。”
夕月瞟了她两眼,言语有些揶揄,又说:“你什么时候交的网友呀,我怎么不知道,不过幸运的是还算靠谱,我妆也没化,打了车,急匆匆地赶过去,亏得我以前给你搬家与房东阿姨见过两面,阿姨长阿姨短的,费了好一些唇舌才说服让她帮忙打开了门,就看到你倒在地上,吓得我呀,赶紧打了救护车电话。”
李子瑜咯噔一下,呢喃一句:“没那么严重吧?”
夕月脸色一冷。
“你说呢,医生看过,急性肠胃炎,加之长期营养不良导致气血不足晕厥,你是怎怎么搞的?”
她讪讪一笑。
覃夕月似对李子瑜这样的回应十分不满,面色不善,几欲发难,李子瑜立马转移话题,四处张望,说:“蕊儿呢,蕊儿这小妮子跑哪去了?”
“她昨晚睡了,也不晓得这消息,直到早上才得知,她们那小小的破事业单位,整得跟国防一级科研部似的,跟领导请个假还要层层报备,估摸怎么着也得下午才能赶过来了。”
“我也还没请假呢。”
“放心,我拿你手机,微信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备注‘前台阿珊’的同事请了一天假,你就给我好好歇着吧。”
夕月从果盘里挑了个红透的苹果,掂一掂,拿过水果刀娴熟地削起皮,头也不抬,问:“你跟那网友认识多久了?”
李子瑜望着窗外,那绿郁葱葱的枝丫里,细碎的阳光陆离地扬洒着,沾了不远的夕月一身。
“快一个月了吧。”
“可以啊,还学会网恋了。”
李子瑜瞪她一眼狠的。
“给我说说呗,你俩怎么发展的?”
“净胡说八道!”
“好好好,就当我乱讲,不提也罢,你也是的,本就理当早些再寻个男人,一来好照料自个,二来有人管束着,也不至于活得如此不成人形。”
“你别学我老妈的口吻,我也不像某人,想男人。”
李子瑜这一句不经脑的簧舌,想必是触及逆鳞了,覃夕月抬手就有个握拳的姿态,李子瑜反应甚快,趁其尚未发飙之际,剑跃过去,噗通一下双腿跪卧,卖起乖,替她既是锤摩肩背,又是斟茶递水,嘴里还说着:‘讲的是我,是我啦’,只差没唤几声亲娘,脸面可谓相当媚俗了。
她也是料不到李子瑜这样没骨气,挑了挑眉,原本是劲不往一处打,目下不便再发作,只好置气锤一枕头,李子瑜那三流的按摩技巧着实拙劣,处处触之软肋,弄得她花枝乱颤,覃夕月埋汰她一眼,使一道劲,只手就将李子瑜轻易摁回床位上。
苹果削到一半,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覃夕月突然又说:“昨晚,你网友跟我说,你以前一个高中同学死了?”
李子瑜一愣,心底迅捷掠过一丝怆凉,本是坐卧,感觉到冷,抽一抽被褥往身上盖,她蜷缩成团,来回摩挲起臂肘,想摆出以往的笑容,夕月却用食指指节轻轻地刮一刮她的脑门,将苹果递给她,说:“别难过了,先照顾好自己。”
她木讷地接过,半晌后回过神来,这才瞧见手中的苹果,半掰黄肉半掰红皮,她昂头望着覃夕月,有些不明就里。
“你既然有心思难过,证明还有力气,剩一半,自己削皮吧。”
李子瑜几乎呕血。
病房外突然嘈杂起来,人声鼎沸,几位护士的劝慰声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一女子亢亮的嚎啕痛哭,一声声,竟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李子瑜啃几口苹果,和覃夕月原本只是附耳,听个声响罢,直至这熟悉的嗓门愈加刺耳,有几句刺耳:‘子瑜,你在哪啊,你怎么能忍心离我而去呀’,她俩适才幡然顿悟过来,夕月悬平了手中的刀,将其于三根葱白细指间炫丽地旋了两圈,再反手握住刀柄,利索地钉在桌面,锋刃没入了三分。
全然不顾那冷冽的寒芒是否会吓着李子瑜,覃夕月踢开碍事的座椅,便赶紧出门去将姜蕊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