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竞赛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傍晚时分,吃过饭的令颜和瑜亭一起坐在寝室门口的台阶上,借着房檐下的宫灯温习功课。
“令颜,这次多亏有你,不然被罚去辛者库的人就是我了。”瑜亭长叹一声,有感而发。
“不是有我,是还好有你母亲的医书救了我们一命。”令颜看看心有余悸的好友,又恨又爱,“你说说你,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贝母安神汤我们练习过好多次,红绡张狂习惯了,你若是让了她也不会怎么样,非要搞得两败俱伤,还折损了姑姑的颜面。”
瑜亭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是啊!姑姑肯定生气死了,不行不行,我明天一早就去向姑姑请罪,还得给姑姑把罚掉的月钱补上。”
“好像姑姑差你那点银子似的,哈哈哈,你还是用你的妙方给姑姑多制几贴治肩颈的膏药吧,我见她挺喜欢的,受用的很。”
俩人正说着,寝室的门开了,是红绡。
“诶,我说,那个谁……”她对着令颜支支吾吾的,好像从未有过这副表情,“今天的事谢谢你。”
令颜转过头:“不用谢我,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们同屋住了数月,多少有些情分,我也不想看你蒙冤。”
令颜这么宽厚,倒让跋扈惯了的红绡有些难为情:“哼,这个人情我不会一直欠你的,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和你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说完就转身回屋去了,再无他话。
接下来的日子,小宫女们的生活更加忙碌,除了每日学习和练习新的规矩和技能,还要开始着手准备中秋节之后的分配考核。分配考核也被令颜和瑜亭笑称为“大考”,指的是小宫女们经历了半年的学习和历练,进行的一场最终考核。这场考核分为宫礼、烹饪和绣工三个部分,每个小宫女都要经历这三个项目的测试,再由掌事姑姑根据每个人的出身、性格和擅长分配到各宫的不同岗位上去。当然,任何一项没有通过的小宫女,都会被遣放出宫,失去做宫女的资格。
令颜心细如发,伺候主子的规矩和礼仪都是谨小慎微,从没出过岔子。又自小跟着玛父学习御膳,烹饪这关自然是她最擅长的。唯独是绣工,在家的时候尽管娘亲逼着天天练习,就是怎么练也练不好,总被阿嬷和娘亲说笨手笨脚。一个戳沙针法,学了两个多月也没学会,宫里的贵人们用的都是上等的锦缎和布料,更是不能有半点瑕疵。因为太想留在宫里,令颜便练习得更加勤奋,偶尔到了漏夜还不休息,借着房檐下宫灯的微光继续练习。
这天夜里,瑜亭、吉岚、雪夕和令颜一起聚在寝室外的宫灯下练习绣工,雪夕的手最巧,不一会儿就绣出一条饱满精致的红色鲤鱼,她熟练地使用着小银针,三下两下,连细细的鱼须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瞧,再在这鱼须上坠颗夜明珠,就可以给小阿哥做个围嘴肚兜了。”雪夕兴奋地给其他人比划着。
“真是好看,寓意也好,鲤鱼跃龙门,肯定是有福气的主子。若是皇后娘娘此番诞下了小阿哥就好了,皇后娘娘那样好的人,老天一定会保佑这位小阿哥健康长大的。”吉岚看着小鲤鱼感叹道,“我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过,皇后娘娘前些年有过一位小阿哥,但是因为胎里不足,没到2岁就夭折了。”
瑜亭插话道:“是吗?还有这回事。难怪现在宫里只有惠嫔娘娘一位有阿哥的小主,好像荣嫔娘娘的两位小阿哥也是早夭的。”
“嗯嗯,我前些天在御花园看见惠嫔娘娘带着大阿哥在逗狗玩。惠嫔娘娘虽然出身没有皇后娘娘好,但是也是名门叶赫那拉氏,如今又是延禧宫的主位,在宫中也是很有地位的。再者,有皇长子的小主必然圣宠不衰,若是我们能被分到延禧宫也是极好的。”吉岚说道。
雪夕反驳道:“才不是,我听说皇上并不怎么喜欢惠嫔娘娘,最受宠的是应该荣嫔娘娘。我阿玛早就打听过了,皇上有过的几位阿哥里,两位都是荣嫔生的,皇上还赏赐荣嫔娘娘独住钟粹宫,这几年的赏赐也是流水般的进了钟粹宫。若是能被分到伺候荣嫔娘娘,那才是有福气。”
令颜也不是第一次听大家讨论宫里的几位小主,小宫女们对未来可能要伺候的主子都充满了好奇与向往,见她们要争辩起来,连忙捂住了雪夕的嘴:“嘘,你们小点声,我们是不能背后议论主子的。”
瑜亭也调皮地吐吐舌头:“就是,我昨晚还见姑姑这个时辰来巡视,要是被姑姑听到就惨了。”
众人正讨论着,红绡抱着几个空的白瓷花瓶从外面回来。如往常一样,红绡还是一副自持高高在上的样子,故意抻着脖子走路,并不屑和众人一起练习。其实她长得并不讨厌,一张标志的瓜子脸配上两道浅浅的眷烟弯眉,颇有几分古典美人的韵味,连几位姑姑都夸奖过她“姿色在小宫女中数一数二”。但她的言行举止确实让同寝的小宫女们喜欢不起来。
红绡本来只是路过,并不像参与众人的议论,可听到她们在议论各宫的主子娘娘,实在忍不住想插上一嘴:“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丫头们知道什么,要问宫里现在最得宠的小主是谁,谁不知道是上个月才进宫的佟佳贵妃,这位娘娘进宫好大的阵仗,初次封赏就是贵妃之位,你们竟然不知道。”
雪夕睁大了眼睛:“佟佳贵妃?只听说前几日承乾宫迎来了一位贵妃娘娘,竟是名门佟佳氏一族的啊。”
“那你可当,这位娘娘的来头可大了去了。不仅是当朝国舅佟国维的长女,先太后的亲侄女、皇上的亲表妹,而且她的生母也是赫舍里氏,和皇后娘娘还有点亲缘,真真切切是一等一的尊贵,难怪一进宫就是贵妃。”红绡一脸的得意。
吉岚接话说:“原来是国舅家的大小姐,我没进宫的时候就听说过她的盛名了,听闻不仅长得国色天香,而且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
又是佟佳氏!现在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令颜心跳不止的罪魁祸首。宫里新入了一位贵妃娘娘,进宫就是贵妃尊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若是有机会一睹她的绝世姿容就好了。
红绡轻蔑一笑:“所以我说,连这位新贵妃都不知道,你们还在这讨论,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谁能走了狗屎运,有幸去承乾宫伺候着。”
“也不知道你在这得意什么,不管是谁,也轮不到你。”瑜亭最看不惯红绡的德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铺床休息,“行了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就练到这吧。走吧令颜,愣着干什么呢。”
令颜看看自己绣了一晚上的“成果”——一个歪歪扭扭的红毛鸭子,好吧她其实是想绣鸳鸯来着,实在是无心睡眠,长叹了一口气:“哎,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练一会儿。”
“都这么晚了,还练什么呀,明天再说,走啦走啦!”
“没事,你先回去睡吧,我一会儿就回。”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二更的梆子敲响,小宫女的住所也熄了灯。令颜一个人蹲在房檐的宫灯下继续完善她的红毛鸭子,也不知道考核绣工那天姑姑们会出什么题目,要是能提前知道该有多好,令颜心想。这样的话我现在就一直反复练,也不至于到时候出丑了。
正想的出神,头顶的宫灯突然熄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应该是蜡烛的烛芯被风吹的浸入了蜡油里,教习所不是什么重要宫所,又不能大晚上劳烦公公来修,看来只能换个地方继续练了。
思来想去,令颜想起小时候和玛父走过的那条长长的宫墙,依稀记得是在御花园的东南角附近,要路过一片竹园,那里的宫灯不仅彻夜长明,而且又红又高。对,就到那儿去!
说走就走,过了花房,往贞顺门儿的方向走去,虽然有竹林影影绰绰地有些昏暗,但是红色的宫灯一直指引着她。好不容易在回廊边找到个明亮点的地方,令颜蹲了下来,准备再研究下几个刺绣的技巧。
刚有些入神,只听背后湖边夜色里有人一呵:“谁在那?!”
令颜被吓得一机灵,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见那人快步走来,隐约腰间还挎着长刀,令颜小腿肚子都软了,根本站不起来。天呐,深宫幽怨,早就听说有犯错的宫人被投进锦鲤池的,不会是见鬼了吧,这也太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