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王宫。
寻贵妃将家书撒了些粉末,放在院里花园的一角,不一会儿,蚂蚁就围了上来,在纸上围成团的爬过。
寻贵妃面不改色,让晚林蹲着去看。
妃嫔们家书送入宫都会经过层层检查,生怕出了岔子,有害的东西伤了王上和妃嫔们的身子。
所以寻家的家书,断然不可能在上面写什么机密,若是让旁人看了去,就不好了。
寻家家书特意找人做成了夹层宣纸,又刷上了一层糖液,平时不会招惹虫蚁,但一旦碰上特质粉末,糖味便会散发出来,引来蚂蚁堆叠,蚂蚁围成的样子,就是字。
‘安好,贵妃勿念,江南突发大水,银库粮仓告急,哥儿怕事情败露,求贵妃想个法子。’
寻贵妃抿着唇,心里乱了些,脚步也有踉跄,晚林连忙起身扶住贵妃娘娘。
视线模糊了些,寻贵妃抬手摸去,才发觉自己眼睛润了些。
“晚林,烧了吧。”
她入深宫谍影重重,一路上踩着许多人上来,太多人等着看她笑话了,画卷事件还好她留了一手,没有将自己卷入,但自己的积蓄终究是补充不了娘家的无底洞。
哥哥寻寺好赌,烂赌,被父亲安排进了户部,又给他寻了个好官职,当个小官,管理着一年的赈灾经费,要是没遇上个灾荒,都是被他给私自用了,但凡遇上个检查,就东拼西凑凑齐给别人看看就行。
但他年初运气就开始不好了起来,输的一败涂地,甚至拿了不少积蓄去赌,结果血本无归,甚至还挪用了公款去赌。
寻贵妃看着自己这寻芳阁,也搬得七七八八了,值钱的不值钱的,这些年都悄悄运出宫去变卖成银两了,就连国库中时不时的运画卖画,也被凌漠给瞧了去,中断了。
寻贵妃淡淡地瞧着院中火焰燃烧,火光和阳光呼应,火光中燃烧着的是黑暗,自己面受着阳光,就像她的生活,众人看似尊她敬她,唤她一身贵妃,低她一头的妃嫔羡慕她,可她到底是活在黑暗中啊。
从19年前做了决定起,无尽的噩梦就开始了。
“晚林,我要弃了他们吗?”寻贵妃忍痛,收回了目光,不再往火盆中瞧上一眼,心中早已有了抉择。
“娘娘,这些年,辛苦了。”
寻贵妃仰头面向阳光,却还是觉得无比阴冷。
她无力地张了张嘴,面无表情道:“去找钟太医来,就说我病了,再帮本宫去通知一声修儿。”
“修儿不想来见我,但他必须得长大了啊。”
晚林安慰似地拍了拍寻贵妃的手背,开口道:“娘娘,王爷可能是念及兄弟情谊,一时未想过来,娘娘切莫生气。”
寻贵妃笑着往屋内走,语气硬了些,强装着从容,有些讥笑出声,“他事事都想着他那弟弟,你可瞧见那弟弟又何曾想过他?威风凛凛出征时,想过他?满满战绩回京时,想过他?查画时,想过他?太子之位...想过他?”
寻贵妃说着笑出声,摇了摇头,眼神淡然道,“他不仁,又何怪我儿无义?”
一个时辰后,凌修进了宫,心情复杂,他这几日躲着母妃,自然是怕母妃会逼着他,那日母妃默同凌冬将他关了起来,事后他去打听过期间发生的事情。
他们的主动出击,他还是有些介意的。
晚林见着大王爷就哭起来,言语中还有些怪罪,晚林算是凌修半嬷嬷了,小时候也没少带着他,照顾他,许多时候晚林说的话,他是会听几分的。
晚林哭着,压着嗓子道:“王爷,贵妃娘娘失眠已久,身子骨是越来越弱了,这钟太医瞧着都吓了一跳的呀....”
凌修眉心一跳,出手打断了晚林的话,快步上前,进屋就急忙问钟太医。
“钟太医,母妃如何。”
凌修隔着透纱屏风,隐隐约约看着母亲虚弱地躺在床上,心中不免有些牵动,暗自怪罪自己几日来对母妃的不理不睬,才使得母妃生病。
“回王爷话,贵妃娘娘并无大碍,但这失眠可是非同小事,未得到良好休息,贵妃娘娘又心思挂过多,积劳成疾,下官这就去开几副安神药和安神香送来。”
等到晚林去送钟太医走了,屋子内就剩下凌修和寻贵妃两人。
两人皆不说话,气氛沉默了几分。
只听床边传来起身的声音,寻贵妃虚弱的叹了口气,终于是打破了僵局,对着屏风后端正站着的凌修招了招手。
凌修立刻上前,收起了别扭的样子,愧疚说道:“母妃...我...”
寻贵妃惨败着张脸,唇色发着白,虚弱的出声。
“修儿,母妃...让冬儿关了...你,可有...怨恨?”
“没有。”凌修接过母妃的肩膀,让母妃靠着自己,无形间也像给了她一个力依靠着。
寻贵妃淡淡的笑着:“母妃了解你,你虽然性格暴躁了些,但终归是纯良的...母妃不想逼迫你,但你快近冠礼了,该是成家立业之际了....咳咳,母妃不想你的生活一团糟,但王宫处处都是危险...你不去找危险,那危险也会寻着你的味道而来的。东宫之位,是何等的冷血,无情之人才得以保全自己,成功做上储君之位啊,你真的以为会有人傻的让出此位给你吗?修儿!!”寻贵妃越说越激动,咳得厉害了些,用手一捂,鲜血在手中散开,吓得凌修一顿。
厉声唤道:“晚林!!快来人!!”
寻贵妃趁着晚林来前,抓着凌修的手臂,“寻家出了岔子,若是事情败露,你将陷入绝境之中,朝中舆论会袭来,东宫之位你就远了!修儿,快速成长起来吧,你是母妃唯一的希望,也是寻家的希望啊。”
晚林带着一众侍女推门进来,又请人再去请太医。
晚林从凌修手中接过寻贵妃,面露不悦地看向凌修,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王爷,还请出去等候。”
慌乱之中,凌修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耳边传来的声音,是屋内侍女慌忙照顾,来回踱步的声音。
母妃一下一下咳嗽的声音,及他一直颤动着悬吊着的心。
他轻声说道:“该成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