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观看食物那如饥似渴的样子,我就知道,就算吃了,也是无济于事的。等走到了临安身深谷的大门口,我说,“你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左右也就是这一回,没什么大不了了的。等以后,你想吃,还吃不着呢。”
他看了看我,不置可否。
我又说,“你瞧你。眼睛瞧着饭盒,自己表面上又要告诉我,我不吃,我不知,这种好人,你说我能信吗?”
他摇摇头。
我说,“那不就行了?”
三翻四次的推动,劝说,他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大口的吃了起来。吃了一盒之后,觉得还饿,又吃了一盒。三四盒下去,脸都吃绿了,却还是觉得饥饿难耐。此时,我有些担心他。于是走过去,想要让他别吃的。吃过一盒饭之后,他就不愿当着我的面下咽饭食,非要找个树丛,躲在里面吃。我听他吃饭的声音似乎不像是在咀嚼,而是野兽般大口吞咽。我心想,这不会是变成野兽了吧?如果变了,那也还好,只好我知道吃了这些东西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可让我意外的是,等我走过去时,他那张方才来回取饭时莹绿色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深紫色。我知道,这是中毒的样子。我心中欢喜雀跃,却又只要压抑着不能表现出来。
“我们得走了。”
我说。
他不回答我。
我又说,“再这么吃下去,所有饭食都会被你吃光的。”
他扔不说话,只是背对着我。
我好生奇怪,又加上有些生气。于是,冲过去,推了推他,没想到,他也与那祭司一样,身前只剩下一堆白骨,只有身后还剩需要皮肉。我吓得倒在了地上,手还被刺丛弄伤了。好,这样好,我对自己说,证明这饭食有用。过了一会儿,我站了起来。我缓了缓神,重新走回饭食车那里去。我决定好了,等我把临安深谷的秘密解开之后,我就去看看到底是谁制作了这些美味的毒物。我边这么想,边推着车抵达了五行人和那夫人所在府邸。
那固执的老顽童还在里头。
这一点我之前就确定了,如今走近了,我也越发清楚明白。一路上,我用饭食诱惑村民,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抱怨,吃到最后,因为担心别人也发现送饭的人来了,把本来可以吃很多的饭食分走了,就嘱咐我一定要偷偷摸摸来,别让别人也发现了。别人死了不要紧,重要的是,现在这饭食都送到我们面前了,再被别人抢去,这实在是不地道呀。
他们跟我说,不帮他们隐瞒饭食的存在,是不地道的做法!
为了隐藏,他们让我自己先去老头的地牢里守着,他们现在先去把临安深谷大门口的饭食都搬到安全的地方。当他们要说去大门口的时候,我有些神经过敏,生怕他们发现了那小孩子的白骨。后来一想,我觉得我怕被他们吓傻了,那孩子化作两面人之后,我给他挖了个坑,已经埋了。“好,你们去吧,千万要藏好,别让别人发现了。”几个笑嘻嘻的走了,看他们的背影,我就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几个人就会拼个你死我活,谁也别想走出那个饭食修罗场。
我勘察了周围,除了一个坐倒在地牢通道墙边的平民,再没有其他人。我把饭食车放在过道中央,如果他们发现了,至少可以抵挡一阵。我深呼吸,我走进了地牢。电鳗法功的声音还在劈啪作响,那光亮十分微弱,但还是能看得清楚。里面没有人声,我有些担心。可刚过来最后一道弯,我便看见他了。那个老人依然盘腿坐着,一动不动。
“你好。”
我喊了一声。
他岿然不动。
“你好。”
我提高声量。
他依然不动。
我的心砰砰跳。不会是遭遇毒手了吧。当然了,要是遭遇毒手,那就说明人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我无论如何使他遭罪,他也不会知道的。要是还活着,被我作弄了一回,大概会怒发冲冠,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肯放过我。这么在脑海中一梳理,计上心头。可我……我为什么老是揪着他不放呢?哎呀,别分神了,与其思考,不如行动。我找来石子,瞄准他砸过去。砸了好几块,他依然无动于衷。我的心有些凉了。石子砸完了。四周只有墙,没有石头了。我只好回去推车上拿了饭盒来。我把饭盒封死,不让它划过空中时,饭粒掉落,弄得到处都是。可是,尽管我左防备右防备,等饭盒掉进地牢的时候,那饭粒还是落得到处都是。我原以为只有一盒如此,却发现每一盒都如此,那地牢里丝毫有什么古怪力量,挡住了毒物的去路。
我叹了口气。
不会吧。
“喂,老头子。我来救你,你不但不领情,连表示一下都不肯。你就在这里呆一辈子吧,反正一辈子都在这里,谅你出来了,也是不适应。”我各种花皮潦草骂了一通,骂痛快了,转身就要往外走。但我不甘心啊,居然什么都没发生就要放弃了?以前我是这种性格没错,但现在我不是了呀。我心中涌动着一种痛苦,一种害怕,我觉得我是不是又要回到从前了。所以,走出通道时,我一步三回头,希望狱中老人能够唤我一声。可是,我快要走到通道口了,依然没有动静。我很难过,本想蹲下来坐一会儿,没想到腿一软,眼泪涌了出来。
这时,我听见一阵骚动。
“就是她,她能帮我们找到食物。”
我抬头一看,是一群野兽般的村民提着一个脸色发绿的人向我冲过来。往哪儿逃?四面八方都被他们包围了。我只好重新躲进洞中。如今那老人死了,我可以把饭食掉落一地的事情栽给他,之后在想办法。我进了通道,他们也进了通道,如今我已经退到了最里头。或许是太害怕了,我竟然不顾一切地跨过了电鳗池子,跳到了地牢边上。天啊,我游上岸的时候,全身已经把电得不行,衣服上烙了好几个黑洞,皮肤也一阵酥麻,不肯褪去。
“就在前面。”有人说。
“前面是那个……那个……”
“你有没有撒谎?”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声音此起彼伏,我知道,他们是不敢过来。可是,他们不过来,又不肯离开,我岂不是要在地牢里待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