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走出这宅院的第一步,郁烨有些不安。
她心知自己所做的事是不理智的,但若是不将那墨玉寻回来,最后只会更加后悔。
毕竟留给她的念想,也只有那块玉了。
现在的谢予迟不是他的。
是自己一步步推走了那个爱她的谢予迟。
可是她又能如何?
郁烨从来就不可以任性地选择命运。
从宫宴里被劫出来,她身上华贵的衣物太过明显,只好顺走晾晒在人户院里的粗布衣物披在身上,躲开夜间巡逻的守卫,尽量往暗处走。
顺着记忆原路返回,郁烨发现那地方离自己的景宁公主府并不远。
冬夜格外冷清,空荡的街市上无人迹可寻,月光稀稀疏疏折在地上显得冰凉又萧瑟,除去自己走在街上轻微的脚步声,远处传来一两道枝叶折断的脆响声空寂寥落。
不过地方属实隐蔽,谁能想到这么个并不大的酒窖上头,竟然有个如此宽阔的阁楼。
周遭昏暗无比,郁烨朝着手轻呵一口气,借着月光从侧门入内,上楼之时,只得堪堪握住一旁摇摇欲坠的扶手,小心翼翼的从木阶往上走去。
直到轻轻推开那扇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之时,她的心里都有些不安。
一只脚试探性地踏进去,郁烨警惕地往里头张望。
简单巡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简陋无比的木桌前,只见原本落灰的桌脚便有一处明显的挪动痕迹。
不好!有人来过。
心中警铃大作,郁烨连忙后退,可刹那间便被人拉住了手臂。
她被拉扯入内,同时房内明亮起来。
对方看清郁烨的模样后,不禁愣在原地,他们以为回来的会是歹人,没想到竟是公主自己回来了。
于是他们纷纷跪下,拉着郁烨的那人更是仿佛被蜂蛰了一口,倏然松开了手。
“公主,请您随属下们回宫。”
郁烨知晓这是谁派来的人了。
“你们这么多人,孤能逃走?”郁烨挑眉,缓缓将身上的粗布衣裳解开,随手丢到一侍卫的手中。
她似乎当这些侍卫完全不存在般,旁若无人地走到床上翻找起来。
一些灰尘蹿进鼻间,郁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跪在地上的侍卫面面相觑,为首的头头抬起头来,谨慎问道:“公主,需要我们帮忙吗?”
“嗯,也好。”郁烨正跪在地上往床底去看。
里面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但她看清床榻里侧并无缝隙,约摸着是丢不到里面去了。
还能丢到哪儿去?这空荡的屋里本就没有几个物件,基本上一眼都望尽了眼,桌子椅凳下方也瞧得真切,根本没什么东西。
“你们都睁大了眼仔细瞧着,那是个红缎面的荷包,上头绣着白狐狸,里头有块玉,你们握起来应当是硬的。”
“是这个?”
“给孤看看!”郁烨听到这话,立刻欣喜地跪立起身望去。
只见一只骨立修长,指节干净的手拈住一截红绳,下方静静垂着的正是她的荷包,再抬眸,谢予迟那张眉目疏朗,眸如点漆上好一张脸挂着若有若无的危险笑意。
再看周围,不知何时房里的几个黑衣侍卫尽数躺在了地上,毫无生息。
但谢予迟没带武器,也未染一点血迹。
郁烨心里一咯噔,有些退意。
但那荷包的吸引力明显高过她对谢予迟的惧意,于是郁烨伸出手去够那荷包。
岂料谢予迟忽的收拢掌心,将那荷包紧紧握住。
“这是谁给你的?就这般重要?”
郁烨气噎,但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缓慢地站起身,掸去下裙沾染的灰渍,又掏出手帕擦手。
“一个面首。”
“是吗?仅仅是个面首就让公主这般上心?”谢予迟微眯起眼,眸中带着审视。
“他生得美,逗他容易害羞,脑子也同我不上下,虽平日假得很,诡计多端,又臭毛病一堆,但属实合我心意。”
“原来如此。”谢予迟扯出个笑容,脸色却好似萦着一层寒气,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随后只见他朝着郁烨弯了唇角,手里握住荷包在她眼前晃悠。
“既然此物这般重要,又是我寻到了,那景宁公主便出价赎回去吧。”
“谢予迟,那是我的东西。”郁烨咬牙切齿地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某人。
“若不是我,这荷包可就丢了,再者,落在我手里,便是我的东西。”
郁烨在心里头无语诽谤:“那里头装着的本来就是你的玉,抢过去得意个什么劲儿。”
“你要多少钱?”她翻了个白眼,问。
“钱?”
谢予迟噗笑一声,随即定定看向郁烨,目光幽深:“寻常俗物我可看不上。”
“那你要什么?”郁烨无奈叹气。
忽见谢予迟倏尔靠近,一手轻松拦过郁烨的腰肢。
他卷着夜间寒意的气息侵袭而来,却被贴近两人产生的暧昧逐渐柔化温热,那双浅色的眸子重新望进郁烨眼里,专注而深情。
仿佛以往那个爱她到偏执的谢予迟又回来了。
从那目光挣扎出来,郁烨心中一阵绞痛,不动声色地推开了身前的人。
“太子殿下已有妻室,这般举动恐怕不妥。”
“我抱你时怎么没注意妥当不妥当的问题?”谢予迟好整以暇地打量郁烨的反应。
“形势所迫,殿下自然知晓我是废人一个。”
“景宁公主似乎时常妄自菲薄。”
听到这话,郁烨微微苦笑:“并不是妄自菲薄。”
她一身病骨,孱弱不堪,自诩玩弄诡计谋划,事实上不管到何处都有人为了她苟延残喘下去而丧命。
眼前这人,若是继续同她纠缠下去,也只会徒增危险。
思及此,郁烨已暗暗做下决定。
谢予迟重返京雍,无非就是寻他口中的边防布阵图,自己帮他早些找到,他便会尽快回楚颖。
自然也受不到她的牵连。
“罢了,你若是想要,就拿回去吧。”郁烨平静道。
“公主送给我了?”谢予迟反问。
郁烨不言,只是静静凝视着对面之人。
她看着谢予迟将那荷包拿在手中把玩,余光观察着郁烨的表情:“虽然此物看似对公主意义非凡,但于我而言却是无用之物,没有一点价值。”
尽管知晓对方什么也不记得,更是无意说出这话,可郁烨还是似被旁人掐住心脏窒息般难受。
她在心里苦笑,如今这个局面是自己自作自受。
但她从未后悔。
“殿下说的没错……”郁烨如鲠在喉,艰难挤出这话。
带着寒气的冷风吹来,月色沉寂无声,如同两人一般。
“若是对我无用,拿着也是负担。”
在郁烨沉静的注视下,谢予迟轻轻笑了,随手将那荷包丢出窗外。
郁烨倏然睁大了双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窗边扑去。
“不要!”
谢予迟将郁烨的慌乱尽收眼底,心头却是窒涩无比,他不懂为何看到她这般伤心,自己也会牵扯着疼痛。
似乎做的有些过火了。
郁烨扶着窗枢,看着底下漆黑一片,浑身冰冷的她捏紧了手,痴痴望着荷包沉没在黑暗中。
“下方是荷塘,公主恐怕是寻不到了,不过,我可以给公主重新赔上一个。”
他会给她送一个更好的,由她挂在腰间,这般想着,方才心里的涨痛感便疏解了许多。
“随你吧。”郁烨忍去眼尖酸涩,未看谢予迟一眼,径直绕过他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