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的日子转瞬即逝。一大早，庙里僧人沙弥们就早早的忙活起来了。温家众人也都起早开始梳洗打扮。唯独一人，仍和往常一样。

柳儿为温欢颜打来洗脸水放到桌子上，一边侍候温欢颜梳洗一边说道，“小姐也该打扮打扮。”

接过柳儿递来的手帕，随口道，“咱们是去看牡丹的，又不是让别人看咱们的。”

柳儿便不再说什么，温欢颜看了柳儿一会儿，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向来不喜欢那些。如今叫我戴上怪别扭的，今儿你也不必跟着我了，找阮烟姐姐玩吧。”

柳儿应了一声，端着脸盆下去了。

温欢颜独自收拾好，出了房门便来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刚一进院子，就见阮烟在院中倒水。温欢颜没见到柳儿，心想，必是找她悯枝姐姐去了。

阮烟见连忙走过来，“四小姐今日怎么打扮的还这样素净？”随后又凑近温欢颜耳边小声说道，“老夫人可是昨天晚上就叫我把那套鎏金的牡丹簪子拿出来，这会子自己正戴呢！”

温欢颜笑道，“是呢。祖母最喜欢那套簪子了。”

二人正说着话，老夫人的声音就从屋里传来，“阮烟，你在外面和谁说话呢？”

“老夫人，是四小姐。”阮烟答道，又小声对温欢颜说，“快进去吧。”

一进屋，老夫人就说，“你们两个在外面嘀咕什么呢？！”转头看了温欢颜一眼，嗔怪道，“你怎么还打扮的这样素净？虽说你们女孩子家不好打扮的太过张扬艳丽，但也不能这样朴素。还不如我这老太婆呢！过来。”

待温欢颜走近了一抬手便把那牡丹簪子戴在温欢颜的头上，自己又打量了一番，点头道，“嗯。这样才好。你自己看看！”

站在老夫人身后温欢颜，瞧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身上虽然穿的是十分淡雅朴素的衣裳，但头上的牡丹簪子却没有显得太过突兀。仿佛画龙点睛一般将自己整个人都衬得十分有气色。

笑了笑，随后搂住老夫人将头靠在老夫人的耳边，“也只有我才需要这些首饰来配，我的祖母就算什么也都不带也是好看的。”

老夫人从胸前攥住温欢颜的手，说道，“你这丫头哪里都好，只是太不像个女孩子家。”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也难怪，你娘……”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阮烟一边给温欢柔打帘子一边说道。

“祖母起的好早。”温欢柔一进屋子就看到了温欢颜，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温欢颜头上的那支牡丹簪子，向温欢颜微微一笑，“四妹也在呢。”

温欢颜同温欢柔打过招呼，温欢柔便对老夫人说，“看祖母气色不错，可是大好了？”

“多亏了你的银耳莲子羹和颜儿的点心，我好的差不多了。不然哪这么有精神？倒是你们两个……”老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大好的日子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我还嫌你们呢。你们快出去玩去，我有阮烟就够了。”

温欢柔笑道，“祖母轰我们呢！阮烟你瞧瞧祖母宠你可胜过我们了。”

阮烟听了，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老夫人哪里是宠我，分明要把我们都支开，好自己玩去。”

众人听了无不发笑。

“你呀……”老夫人指着阮烟笑道，“就你想着法子逗我。好啊，你们都走。我一个人玩去，省的你们嫌我。”

又是哄笑一番。

温欢柔和温欢颜被老夫人从屋里“赶”了出来。两人走在甬路上，一时无话。

只是温欢柔走在温欢颜身边，低着头搅着手里的帕子，时不时抬头看看温欢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温欢颜也察觉出来了，便问：“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温欢柔被她这么一问，耳根悄然爬上一抹红晕，“这几日总是听说云雾寺临街的一家店铺里有章先生的一副字帖。我……我想……”

后面的话，温欢柔很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平日里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也不是有多克己守礼，有多清心寡欲，把这些偷跑出去的做派嗤之以鼻、视为不检点。

她左右也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孩子，自然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和期待的。只不过是有心气儿，没这个气力罢了。

外面的世界本就诱人，温欢颜偷偷溜出府去的做法她虽不认同，实则也是羡慕的。如今又有百年一遇的字帖，温欢柔便也顾不得规矩了。

温欢颜见她这个样子，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她这个姐姐，是最像父亲的，就连嗜好都是。只不过，认识长姐这么多年，温欢颜从未见过她这样，甚至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心中存疑，还是小心的问道，“长姐莫不是想趁着今天的牡丹会偷溜出去？”

温欢颜这话一出，声音也不算大但还是把温欢柔吓了一跳。温欢柔一把抓住温欢颜，将食指抵在唇边，左右看了看，“四妹妹，你小声些。”

看到她这个样子，温欢颜便知道自己心下猜的不错。自己平日里偷溜出府的次数不少，可那是在盛京：地界儿熟，又安全。

如今是在沧州的一个小镇里，她就算再大胆，也不敢自己一个人乱跑，况且还要把自己的乖姐姐拐上。

这要是被发现了，自己被罚倒也不碍事，反正跪祠堂、抄家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温欢柔，柔柔弱弱的，那身子板怎么挺得住。

因此这次倒是她劝解温欢柔，“这外面鱼龙混杂的，只怕有些不安全。”

温欢柔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可是心里还是有一些期待的。如今听到四妹妹都这样说，心中的那点儿微弱的火苗也就熄灭了。

点点头，轻咬了下嘴唇，“我知道的，是我太莽撞了。”

微收下颌，长卷的睫毛轻颤着，眼中好似有波光点点。薄唇半抿，像是在强忍心中的失落。

这样一个绝世美人在你眼前落泪，别说男人顶不住，女人也顶不住啊。

温欢颜，败了。

眯起眼睛，看看天上的太阳，踌躇了一会儿，说道，“时候尚早，这会子花开的也不大好。若是悄悄地带几个侍卫出去，想来……也是不会出大问题的。”

温欢颜的态度原本是很坚决的，可看到温欢柔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心中委实不忍。

眼前那快要梨花带雨的美人听了这话猛地抬眸，“四妹妹！”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睛看着温欢颜，“你……当真的？”

温欢颜可算知道为何长姐会在“盛京美人排行榜”上位列榜首了。这一对视，确实能夺人心魄，心中忙不迭地漏了一拍，“自，自然。”

“自”字一出口，温欢柔便笑逐颜开，方才被泪水打湿的眸子此时显得更加明亮。莞尔一笑，像是雨后绽放的牡丹，花瓣上挂满了晶莹剔透、闪着微光的雨水。

……

云雾寺是锦盛国盛京里最负盛名的寺庙，平日里本就香火不断。一年一度牡丹会便更是远近闻名的活动。今天再加上盛京里颇具声望的相府嫡女也在，何人不想一睹芳容。

因此寺庙早早地便有人来拜访。温欢柔温欢颜无法，只得命人寻了轿子从后门出去。

温欢柔、温欢颜并两个侍卫一概都在后门候着。只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不算太过华丽张扬但又不失气派的小轿由远处走来，稳稳地停在门口。

温欢柔拉着温欢颜的手很是担心的说道，“四妹妹，你当真不再雇一顶轿子了？”

眼下两人还都是女子装扮，温欢柔看起来还是个小姐的样子，而温欢颜像个小姐丫鬟。

温欢颜不仅衣着像，办起事来也是和“小姐”二字沾不到边儿的。

一面掀了轿帘，一面扶温欢柔在里面坐下，一面说，“虽说换身男装更安全些，不过条件有限，暂且也只能这样了。况且咱们带的人不多，又要雇两顶轿子出现在大街上，未免也太过显眼了。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走在外面也好有个照应。”

平日里温欢颜出府什么时候雇过轿子？又累人又不方便。

……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费钱。

温欢柔听她这样说，便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可是还是放心不下温欢颜正想说什么，温欢颜赶紧放下轿帘，走到一旁，冲众人道，“起轿吧。”

沧州虽是盛京的远郊，但毕竟是在熠朝首都的地界儿，自然也是十分热闹繁华的。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已经不少了，但也算不上拥挤。街道两旁的店铺小摊倒都是早早开了张，早点摊子袅袅上升的炊烟伴着三三两两的叫卖声点缀了有些清冷的街道。

温欢颜走在轿旁，由于是第一次到沧州，很是新奇。东张西望地去瞧着周边地事物，时不时对着轿子说说外面的事儿，温欢柔也撩起窗帘和温欢颜搭几句话。

不久，两人便行至温欢柔所说地那家店铺。

温欢颜走到轿门前，很是认真地说道，“小姐，到了。”

随后托着温欢柔的手，学着悯枝的样子将温欢柔请了出来。

两人并肩站在店铺前，温欢颜很是疑惑：“嗯？”

眼前的这家店铺确实是一副古香古色的样子，但是看起来也忒陈旧了些。牌匾上的字已经蒙灰，还有些许破损的地方。况且台阶上只有一条几乎笔直的、还能分辨是青石板的地砖，其余的地方多多少少都落了些灰尘。看起来，像是很少有人光顾的样子。

温欢颜心下不好，长姐不会让人给骗了吧？

“怎么了吗？”

隔着帷帽都能看到温欢柔眼里的关切，温欢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温欢柔眨眨眼，也仔细地看了看这家店铺，好像明白了温欢颜的疑问，说道，“四妹妹不懂，越是这样不起眼的店铺才越又好东西呢。”

温欢颜不懂这些，听了温欢柔地话也只能点头认同，可心中还是疑惑。

按理说，这里有章先生的字帖，应该门庭若市才对，哪里会落这么多的灰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