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七章 阮氏夫妇(1 / 1)慕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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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云岫对曹梦娇说道:“是吏部尚书之妹,赵梦瑶,你同我一起过去说会子话吧。”曹梦娇一听,自是喜上心头,比起往年结交者不过是些位阶尚可的官眷妇人,这次出游却一下子结识了两位高官的家眷。

她边往前走着,瞧见那位赵小姐身边的妇人有些眼熟,脸型不太好看,薄且小的嘴唇,下颔骨较大,敷着浓胭脂,两团小红晕映在脸颊两侧,正对他们笑着,露出八颗细小的牙齿。在走到她跟前时,才记起在去年上巳佳节上与她有过几句交谈,但早已忘却她是何人。

只听得两厢边做着介绍,提及曹梦娇时,那妇人惊喜地看着她道:“哦,曹小姐,我们见过,想来都有一年光景了。”

一旁的吏部郎中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们认识?”

曹梦娇原本打算装作不相识,可妇人先行一步认出了她来,她也只好装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来,笑答道:“是呀,是呀,我们是在去岁上巳节,孔庙庙会上相识的,相谈甚欢,很是投缘。”

赵孟瑶一拍双手,俏皮地说道:“这便好了,大家既然都是旧相识,也就不用太拘束了。都别站着了,坐下来慢慢聊。”

于是众人各自找了位置,围坐在一处。

赵孟瑶紧挨着石云岫就坐,曹梦娇则坐在石云岫的另一边凳子上,吏部郎中夫妇俩向东而坐。因是一张圆桌,仅配有四张凳子,丫鬟及时搬来了后面桌子旁的琴凳,由那妇人坐了。

刚坐下时,就听得丈夫对自己小声耳语道:“你去年出去逛庙会,怎么没与我说过?”

妇人偏过身子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转而笑呵呵地对其他三人说道:“诸位妹妹,难得有缘相聚,莫要与我客气了。来,我敬你们一杯。”

石云岫端起面前的酒杯,掩唇抿了一抿,心想着这位夫人真够豪爽,初见面还未说上几句,便邀人喝酒,而且喝起酒来还那么爽快,一杯下肚,连喉咙都不动一下。

再瞧她身边的吏部郎中阮奇肇,倒像个小丈夫一般,用哀怨又有些懊恼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妻子,不情不愿地举起了酒杯,亦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阮郎中穿了一件暗绿萝色圆领长袍,头戴软帽,手拿一把湘妃竹折扇,看起来是一派斯文,他趁着妻子还未开口便先言语了起来,摇着扇儿笑道:“今日阮某身在花丛中,且都是天香国色之辈,实乃是三生有幸。”

侍儿捧着酒壶把各人面前的酒杯斟满,赵孟瑶只要了半杯,笑说道:“我不但酒量浅薄,就是这天香国色,更与我沾不上边。”曹梦娇也跟着说道:“能够得上这四个字的,恐怕只有石小姐一人了。”

阮郎中有意无意地摇动两下扇子,答道:“不然!不然!美人在骨不在皮,其标准从不拘泥于一种,环肥燕瘦,心灵外在,各美其美。在座四位,怎能不算美人?”

阮夫人听不得他卖弄学识的话语,这总让她无意识地想起自己的过去,便想让他赶紧闭上嘴巴,“既有美人,怎可无诗。夫君不妨赋诗几首?”说完又向三位小姐各望了一眼,补充道:“嗳,除我之外,皆是云英未嫁,可不许插科打诨。”

阮郎中收起折扇,识相地站起身来,他知道夫人是嫌他碍事,有意让他到一旁去磨墨,好让她们来一个女子间的聚会。他遂抱一抱拳,胸有成竹地回道:“谨遵夫人吩咐,请容在下仔细想来。”说着便走到另一张桌子旁去了,留下四位女性继续谈话。

阮夫人笑意盈盈地看向石云岫,用熟练的口吻聊起了八卦,“方才听玲芳妹妹说起,石小姐已与赵尚书结成秦晋之好,但中途有强盗作祟,未能拜堂成亲,还真是好事多磨。不知如今婚期定下了没有?”

石云岫点了点头,“定下了,就在下个月初六。”她心里明白阮夫人问这句话的目的何在,便接着道:“若阮夫人和曹小姐肯来赏光,到府上喝杯喜酒,那再好不过了。”

阮夫人听了,赶忙殷勤地抿嘴笑道:“石小姐说哪里话,能去参加这场婚礼,才是我三生有幸。此前听其他夫人们讲起,那日排场之盛大何止是十里红妆,天下人间都难得有这一回。可惜我一个妇道人家,上不得台面,无缘得见。”

说及此连声音都变得低落起来,曹梦娇假意安慰道:“阮夫人快别这么说了,这次有石小姐亲自邀请,可见得福分不浅呢。就连我,也跟着沾光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阮夫人立刻恢复了神采,说道:“那里是曹小姐跟着沾光,要说起来,是我跟着沾光才对。曹小姐是金枝玉叶,掌上明珠,我不过是一个整日侍候官老爷的小妇人,只能躲在屋子里,带不出门。”说时她不忘拿眼瞟向自己的丈夫,见他果真在纸上奋笔疾书,压根没理会她们的谈话,白费了自己的口舌,有些失望地就此打住,不再说下去了。

趁着她们说话的间隙,石云岫把扇子轻轻掩在手臂上,用手去拉了拉赵孟瑶的衣角,又不着痕迹地看了赵孟瑶一眼。

赵孟瑶心知她的用意,把一只手放到桌下,对着她的方向摆动了两下,嘴角不自觉地向下弯着。石云岫见此情形,也猜到了几分。有这样一位能言善道的阮夫人在,要想顺利办成事,仅靠赵孟瑶一人确实困难非浅。

唯今之计,需先把这位妇人请走。

于是石云岫果断地举起了酒杯,声音还是轻柔含蓄地,“别再说谁沾谁的光了,再说下去就是没把我当朋友看待。”曹梦娇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她没料到一个大家闺秀从哪里学到这样的话,说来还毫无违和感。

阮夫人就自然多了,大方地饮尽了杯中酒,用帕子拭着嘴角道:“瞧我这张嘴,怪不会说话的。还是石小姐说得在理。”赵孟瑶不知她葫芦里又在卖些什么药,假意试探道:“依我看,她八成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石云岫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声调慢悠悠地,“真是好玩,原来盗贼口中的话这么有意思。诸位有所不知,那两句是我从绑走我的贼人处学来的。”

曹梦娇这才明白过来,也跟着乐了起来。

而阮夫人起先愣了一下,然后脸上便多了一道红晕,她大声地笑将起来,以此来掩盖方才自己的顺其自然,“石小姐可真是豁达乐观,遭遇祸事还能将它当笑话讲出来,真叫人敬佩。”

石云岫见时机成熟,笑答道:“阮夫人过奖了。来,我们再干一杯,喝个痛快。”曹梦娇端着杯子,翘起兰花指,打趣道:“这话也是和他们学来的吧?”

石云岫微笑点头以示回答,用袖子掩着酒杯准备饮酒,眼睛却紧盯着曹梦娇的举动,趁她往嘴里送酒之际,刻意又漫不经意地用手肘蹭了她一下。

只听得曹梦娇“哎呀”一声惊呼,石云岫快速放下酒杯,看曹梦娇已经离开了座位,衣襟上留下一片酒渍,在上好丝绸质地的薄衫上绽开一个个醒目的圆点。她调整面部神情,颇为自责地道:“怪我不好,怪我不好,竟这样不小心,这可如何是好?”

曹梦娇心内恼火,刚置办的新衣还穿不到两个时辰就留下了污渍,可面对石云岫等人,她不好大发脾气,只得忍耐下来,故作大度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要紧,一点酒渍罢了。”

阮郎中也走了过来,关心又谨慎地往曹梦娇胸口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向了阮夫人,说道:“夫人,你不是常随身备下一件常服吗?不如给曹小姐替换上吧。”

阮夫人回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眼神中带着责备,脸上却还维持着风度,笑嘻嘻地放低声音,像是在和丈夫商量,却又能恰好使每个人听到,“我那件常服你又不是不知道,粗制烂造,洗了又洗,怕是拿不出手,丢了你脸面。”

阮郎中怎会听不出夫人话中之意,只能无奈地笑笑,也不再去勉强她。

赵孟瑶旁观及此,终于明白了石云岫用意何在,忙上前推波助澜,“阮夫人,这衣服再不好,也比满身酒味强啊,总不能让一位小姐带着浑身酒气在园子里走来走去,怕会给人留下话柄,误以为是个酒鬼呢。”

石云岫见赵孟瑶这么卖力,也不甘示弱地蹙起了眉头,更加自责起来,“都怨我不好,曹小姐,要不我与你对换着穿吧。”

曹小姐见他们为这事说来说去,一心关注着她,她心里顿觉舒畅了许多。“这怎么可以,多谢各位好意。这景也赏过了,酒也喝够了,我看我还是早些回家去好了,改日请诸位到舍下来再饮酒品诗赏花。”

阮夫人抵不过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再不同意把那套绫罗绸缎拿出来,恐怕要落个吝啬的恶名,那对往后自己的名声连同丈夫的前程没有一点儿好处。

故而她笑吟吟地趋上前,拉起曹梦娇的手,分外亲近地说道:“瞧曹妹妹说什么话,才来了多大一会,就急着走了。这酒虽喝了,可还没喝够呢,我这就带你去换掉这身衣裳,等回来再喝上几杯我自酿的青梅酒。”

石云岫满意地看着两人穿过花径走远了,转回头瞧见阮奇肇手中拿着做好的诗词,走到她们面前,“石小姐,赵小姐,拙作已经完成,请二位过目。”说毕他便走开了去,命小鬟们把四面的轻纱挂起来。

石云岫暗地里讥讽一笑,难为他还能想到这一层。

她低头去看上面的四句诗,随意地念道:“翠微深处隐飞仙,红玉阶前牡丹羞。休对倾城照花影,不如掬挹一清芬。”石云岫口中呢喃着最后一句,只这一句不禁让她怀疑,一直以来对阮奇肇的印象是否准确?

“二位小姐,意下如何?若有不当之词,望当面指正。”阮奇肇坐在自己夫人的位置上,轻摇着折扇说道。

石云岫兀自在那想着,又闻得赵孟瑶夸赞起来,“阮大人不但文章出众,诗词也写得精妙,不愧为状元出身。”

阮奇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哪里,我当年与令兄一同应试,令兄文采飞扬,一举夺得魁首,我不过是一介探花,不足为道。”赵孟瑶爽朗地笑将起来,两弯新月状的眼睛里闪着星光,“真是对不住,我这人记性不大好,可我敢说,你的诗文水平与家兄不差上下。”

石云岫取过赵孟瑶手中诗稿看了一遍,她试着用另一种眼光来打量他:有些单薄的体格,上嘴唇留着浓浓的胡须,修剪得干净整齐,下嘴唇偏薄,轮廓也不鲜明,稍微一抿就看不见了。

她想起从前母亲对她说过,“千万不要相信嘴唇太薄的男人,因为他们容易薄情,有口无心。”

赵孟瑶与阮奇肇的谈话还在继续,但明显发生了转向,赵孟瑶开始往婚姻上挑起话题,“阮大人与夫人应是成婚许久了吧,但不知阮夫人是哪里人氏?听其口音,并不像京城中人。”

阮奇肇微微偏过脸去,看似赏风景的样子,“内人与我乃是同乡。”

石云岫一直凝视着她,听他回答忙追问道:“阮大人可是来自河南开封?”阮奇肇虽有些惊讶,仍表现从容地点了点头。

“听闻开封有一位张大人,携妻带女上京来做官,不想半道上遭遇了盗匪,连性命都丢了,阮大人可知晓此事?”石云岫一边说着,一边见阮奇肇脸色微变,似经过短暂挣扎后摇头叹道:“太平盛世竟还有这等事,实在叫人心惊啊。”

赵孟瑶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巴,配合着石云岫的表演,“那一家人全丧命了吗?”石云岫带着悲伤的神情回道:“全被杀了,只逃出一个女儿。”

石云岫看阮奇肇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显得有些五神无主。她与赵孟瑶对视了一眼,接着说下去,“巧的是,我竟遇到了那位身世堪怜的张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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