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动作麻利,立即冲进防火铺,取来火钩、水袋、水桶等救火器具,三五个人持着用动物皮制成的大水袋,对着大火注水;有人则匆匆跑去马厩,准备将此事禀告给上级官员,却被守在马厩的黑衣人打落下马,晕了过去。
黑衣人把他拖到马厩背后,换过官差服。鞍子听得里面传来锣鼓声响,便急不可耐地要往里冲,被卫琳拦了下来。“别急,等少爷发了信号,我们再进去。”
鞍子只好耐下性子,竖起耳朵听着里面乱纷纷的动静。
高行空和罗绮见着火势越来越大,看来有好几个地方被点燃了,好使那些衙差们手忙脚乱地用水桶灭火,然而杯水车薪,即使是水袋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经验丰富的牢头提出必须改换策略,先将东边死牢里的囚犯全部转移到西边的普通牢房里去。
于是乎,衙差们又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冲进了火场去救人。虽说死牢中关押的皆是秋后处斩之人,早晚是个死,可在大庭广众下被砍头和在死牢中被活活烧死,是有很大区别的。
罗绮见机成熟,吹响了哨子,收到讯号的卫琳和鞍子等人立马脱下了外衣,露出里面的官差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了衙门。
衙门内早就乱作了一团,看门人见有一群身着制服的官差进来,只以为是附近的火龙局赶来救火了,反而欢迎得很。
高檐上的罗绮见他们已成功混入,正准备着进行下一步计划,不料高行空忽然指着南面低声纳闷道:“怎么石云岫也来了?”
罗绮虽不大相信,可他仍本能地转头过去望了一眼,只在这刹那间,忽听身旁“嗖嗖”两声,罗绮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高行空的计。
等他迅速穿过中堂和甬道的屋顶,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去时,高行空已经倚在一根圆柱旁悠闲地笑看着罗绮了。“你输了。”
罗绮微喘了口气,不服气地道:“是你耍赖,不算数。”
高行空不待他走到身边,就向左边小道倒退着走去,边说道:“古语云,兵不厌诈。输了就是输了。记住你的承诺。”一说完便转身遁走了。罗绮看着他走远的影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插在腰间,自言自语道:“我不与你计较。”一甩手臂就向他的相反方向急着跑去了。
此时已过了亥时四刻,远近并不是住宅区,故而安静得很,就连草丛中的虫鸣声也停止了,衙门里却当真是异常的热闹红火。有人不断地从牢房里救人出来,有人不断地提水灭火,也有人悄悄地在厨房里点起了火……
卫琳故意大叫大嚷起来,“快看那儿,又起火了。”
本就在紧张状态下的众人一见此情势,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而上峰却迟迟没有一个人来主持局面,他们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见机行事。
趁着众人慌乱之际,鞍子和其他几个兄弟扛起刚从牢里救出来的人从侧门偷溜了出去。
黄吉儿等人在等待救援时吸入了不少烟,神智还没彻底恢复过来,有些昏昏沉沉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得救。
高行空守在后院门外,见他们出来,快步迎了上去,将众人安排在两辆马车内,便嘱咐他们只要跟着车夫走就安全了。
鞍子叫住他,担心地问道:“你和罗绮少爷不和我们一起走吗?”高行空笑道:“放心,我们会去找你们的,快走吧。”说罢他放下了帘子,让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等到马车不见了踪影,高行空才回到后院,刚插上了门闩,听得有人急声叫嚷道:“怎么一匹马都没有了?!难不成受了惊吓自己逃跑了?”
另一人忙催促道:“别管那么多了,快跑去禀报张大人和董大人。”
高行空满意地扬起了嘴角,正欲翻墙而走,却又闻得有人大喝一声,“不能被他们逃走了,快追!”
他以为是罗绮和卫琳在脱身时不小心被发现了,忙循声跟过去查看动向。刚溜到马房附近的拐角处,却见两个人影靠在一起,蹲在一株大夹竹桃后面,看其身形并不是罗绮和卫琳。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原来是一男一女,男人的左肩应是受了伤,正用嘴咬住一块布头在给自己做简单的包扎,女人则像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无力地挨在男人身上。
他瞬间明白过来,那女子应该就是石云岫托阮奇肇救出来的张小姐。而现在出了意外,躲藏在这里,出不去了。
高行空犹豫了片刻,决定出手相帮。不远处又传来了人声,那些官差似乎往这边搜过来了。
高行空运起轻功,脚底生尘,迅速移动到马房那边,逗引着官差们追赶起自己来,为他们争取逃脱的时间。大约过了半炷香功夫,高行空再次潜回到那株大夹竹桃树下,已是人去空空了。他放下心来,不再和蠢笨的衙役们玩捉迷藏。
他刚转身欲走,却被眼前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幸好对方及时出声,否则就要被他当作了衙差,一顿棒打。“是我,阿绮。”
罗绮原本和卫琳汇合后便要直接离开了,也是在听到动静误以为出事了,才溜回来一探究竟。却不想找了一圈,发现高行空一人在这里逗留张望,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准备吓他一跳,以解方才被骗的怨气。
“你怎么还在这儿?”
高行空抽回摸向腰间的手,随口说道:“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了没有?”
罗绮“哦”了一声,因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便道:“既然没事,那就快走吧。”高行空装作无事地点了点头,与罗绮、卫琳二人一同出了衙门。
而话说张冉静获救之后,一直住在阮奇肇为其租赁的小院子里,因石云岫无法出府探望,只得由赵孟瑶代为照料。
张冉静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生还的可能,自醒来后,便对石云岫和赵孟瑶的恩情感激再三。赵孟瑶谢绝了她为奴为婢的请求,并告诉她救她出来是因为同为女子的一份惺惺相惜,并非是图求回报,希望她日后可以安稳度日,不用再经受那些伤心的事。
等了这么多年,张冉静终于有了这份恬淡安静的日子,如同是在做梦一般。但她与此同时,要当作自己已经在世上消失了、死了。
如今,她既不是山匪黄吉儿名义上的妻子,也不是张家小姐。或许她还可以叫回张冉静这个名字。
她将这间独门独户的小院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添置了些刺绣物件,又在院子里种了些菜蔬,决定以后要靠自己的力量好好过余生。闲暇之余她便给石云岫和赵孟瑶两人做起了衣裳,作为一份小小的报偿。
赵孟瑶将她的状况转达给石云岫,石云岫十分支持她的想法,为她感到高兴,遂让赵孟瑶不要向她提起关于阮奇肇的事,就当两清了,可心头仍有几分隐忧。
很快石云岫的隐忧就成真了。
这日天气晴和,万里无云,张冉静搬了把竹椅,正坐在院子里的凉棚下赶制一件衣裳,她想在石云岫大婚前送给她作为贺礼,所以一针一线缝制地极其认真仔细,以至于有人走近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她听到一声咳嗽,才惊讶地抬起头来,有些局促地微垂了眉眼,向眼前这位打扮斯文儒雅的男子问道:“这位大官人,你有什么事吗?”
这是阮奇肇第一次见到自己真正名义上的未婚妻,比他想象中娴静漂亮许多,尤其是眉弯间的那一脉静水流深,叫人见之难忘。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在他们之间已有一条很深的鸿沟,将永远地横亘在那里。
所以他此番前来的目的不是为了重续前缘,而是要与张冉静将前尘往事厘弄明白,好让各自的后半生相安无事,各生欢喜。
于是他朝她恭敬地拱一拱手,道:“在下阮奇肇,不知张小姐还记得否?”
张冉静听到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有片刻的恍惚,手上也不觉用了力,插在布料上的针头就刺到了她的指尖。
一阵钻心的疼痛感袭来。她欲把指尖放在嘴里吮吸止疼,但想到还有旁人在看着自己,遂又放了下来,忍着刺痛给对方让座。“原来是阮先生,您请坐,我去沏壶茶来。”
接着她就收拾起针线衣料,匆匆往里屋走去,根本不听阮奇肇的劝阻。“不用麻烦了,我说会话就走,张小姐……”
张冉静回到屋内,心绪久久不能平复下来,她觉得自己刚才一定很狼狈,像是落荒而逃的难民。她低头看看自己,赶忙解开系在腰间的裙兜,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素面朝天,走到镜前,她呆呆地望着镜中的样子出神……
原本以为自力更生的独居生活是不是就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