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瞟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就自顾自往前走去，随后又停下了脚步，双手环胸立在原地，等高行空走上来，才说道：“我那是临时应变之策，我对那位曹小姐没有参杂半点私人感情，你别想歪了。”

高行空“嗯”了一声，也双手抱胸地立在原地，“那你往后有什么想法没有？”

罗绮偏着头看向他，疑惑地问道：“什么想法不想法？”

高行空说道：“比如说娶她？”罗绮一甩手，像吃到了酸梅般说道：“神经。”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补充道：“我是利用了些手段，故意接近了她，可我并不喜欢她，眼下说钟情于她不过是权宜之计，等事成之后，我自会还她清白，你满意了吧。”

高行空低着头偷笑，“你不用和我说这么多，我只是担心你会牺牲掉自己的幸福。”罗绮停下脚步，既严肃又可笑地说道：“我还有幸福吗？之前我放弃了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高行空安慰他道：“别瞎说，只要你不要做出太过分之事，静心等待，幸福迟早会回到你身边。”

罗绮转头看向园内的勃勃生机，阳光洒在每一株花草上面，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强烈得耀眼夺目，他却摇了摇头，无动于衷地笑了笑，“不可能了。再过两三天，她就要成为赵夫人了。”

高行空戳了戳他的心窝，“可她的心在你这儿。那就永远有希望。明白吗？”

罗绮忽然掉过脸来，神秘莫测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高行空笑道：“好心劝说你三分，你就开始胡思乱想。告诉你些确切的事吧，再过几日，我就要走了。”

罗绮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问道：“走？走去哪儿？”

高行空洒脱地回道：“天南海北，四处走走，顺便回去看望师父。”

罗绮听他这么一说，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下来，又夹杂着几分羡慕和憧憬，不由得打趣道：“等哪一天，我和你一起去浪迹天涯，好不好？”高行空不觉笑道：“算了，你一无江湖地位，武功也不入流，流浪江湖迟早不是饿死，就是被杀。”

罗绮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高声朗道：“那不是还有你吗？”

高行空用长箫敲了敲罗绮的手，泼起了冷水，“等你真能放下了再说吧。”罗绮缩回手，一边揉着，一边心虚地“哼”了一声。诚然，自己与高行空是完全不同的，他恐怕永远也做不到那份真潇洒。

高行空是真名士自风流，而他不过是红尘客弄风月。

他又把手架到了高行空的肩膀上，故作轻松地问道：“这几天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我虽没有江湖地位，可这一日三餐还是能好好款待的。等明日大家都有空，我来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当作给你践行……”他一直滔滔不绝地讲着，不觉间落日只剩下了余晖……

前面提及再过两三日，便是石云岫第二次举行大婚了。正是有了上一次的失败，这次便不再用胜过十里红妆的大排场，仅用一般官家嫁女的分例行事，但在其他方面都一切照旧。

嫁衣经过十位绣娘一个月的辛苦缝制，终于顺利完工，穿在身上甚至比上次那件还要华贵精美。头面也是城里最好的手艺匠人用搜寻来的珍宝打造而成，价格不菲不说，与石夫人当年的凤冠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将近黄昏时分，石云岫像往常一样，与彩香一起在房间里玩着投壶游戏。

彩香喜欢讲话，有她在的地方，总是话语声不断，倒也可以打发不少时间。自从上次偷溜出去看紫菀，回来晚了，那些看守她的婶子老妈子就去石亨面前打小报告，还自告奋勇地提议唯有把几阶楼梯给拆下来，才能防止五小姐外出。

石亨准了她们的提议，此后她们就高枕无忧地睡起了大觉，白天尽情赌博、聊八卦，再也不用担心会因石云岫会偷偷溜出去而受到责罚了。

正当她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兴奋地谈论着近几日厨房里为喜宴而采买的那些上好食材，合计着如何才能分到一杯羹，让舌头尝个鲜，蕊秋从外面走了进来，温声细气地和她们说话，让她们搭上拆下的楼梯板，夫人命她来给小姐传个话。可她们根本懒得理会她，仍旧聊得火热。

其中最胖的那个老妈子笑声也最大，只见她咧着一张大嘴，皱着一对浓眉说道：“我那些个在其他官家里做事的亲戚，见了面总要和我抱怨主家吃食有多寒碜，等他们这次跟着来石府吃喜酒，见到这么多山珍海味，指不定以为我平日伙食多好呢。哈哈哈……”

另一个眼角眉梢用再多的白粉也遮不住皱纹的老妈子瞅了身旁的蕊秋一眼，接着话题说道：“可不是嘛，叫外人瞧着，我们好像是在石府里得了多少好处似的，其实还不是一样？就是有好事，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刚来宅子几个月的小丫头片子，都敢指使我们做事了，往后啊，日子难过着呢。”

说完还随意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蕊秋闪避不及，裙角处沾到了一些。

她们一下子全都不说话了，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蕊秋会作何反应。蕊秋也不说什么，转身走到放置楼梯板的隔间里，吃力地拖动起来。

老妈子们看她自个儿搬动着沉重的木头，不再求助她们，反而窃窃私语起来。剩下的那个看起来精明的瘦小女人瞪着一双金鱼般大的眼睛，低声说道：“看她那样子，怕是真有什么急事。”

胖女人却坦然地照常说话道：“关我们屁事，是夫人叫她去传话，她没及时带到，是她自己的责任。”

瘦小女人分析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怪罪下来，她在夫人面前告我们一状呢，现在夫人可是最信任这小丫头，到时你难道也和夫人这么解释？”经她这么一分析，胖女人立马转换了态度，“还是你聪明，可不能让这小丫头趁机告我们的状。”

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妈子仗着自己资历老，一点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仍旧斜着一双眼说道：“怕什么，就凭她？黄毛丫头，翻得起什么风浪？”胖女人扔下手里的瓜子，一边在衣裙上擦了擦手，一边劝道：“秋芬姐，耽误了夫人的事，谁也占不着便宜。我们帮她一把，说不定她还知道感激呢。”

说着两人走过去帮蕊秋搭起了楼梯板，而秋芬看着她们一搭一抬的样子，甚是鄙夷地白了几眼，“软骨头。”自顾自继续磕起了瓜子。

蕊秋终于上得楼去，见到嫁衣和一些杂物一块堆在外面的大桌子上，香炉里的香早已熄灭，小姐似在里屋玩得正起劲，便敲了敲房门，以免小姐被她的突然到来吓到了。

果然里面安静了下来，彩香从屏风后冒出头来，笑道：“是蕊秋，小姐放心玩。”又对蕊秋招了招手说：“你一块来玩吧。”

石云岫在里面喊道：“蕊秋，我饿了，什么时候吃晚饭？”

蕊秋走到屏风后面，她看了一眼地面，满地都是投壶用的小签子，便停住脚步道：“我正是为这个来的，夫人叫小姐一块儿去用晚饭。”

石云岫有些惊讶地看向她，问道：“叫我一起用晚饭？单和夫人还是老爷也在？”

蕊秋如实回道：“老爷也在。”石云岫得知要和石亨一起吃饭，兴趣大减，她宁可饿一会儿肚子，就推脱了起来：“你和他们说，我有些不舒服，就不过去吃了。”又对在收拾地上箭矢的彩香道：“彩香，把箭矢拿给我，我们继续玩。”

蕊秋却仍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石云岫只好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蕊秋垂着脑袋摇摇头，没有说话，可就是不走。彩香看出她似有难言之隐，便走过去说道：“蕊秋，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和小姐说，小姐不会怪罪你的。”蕊秋慢慢抬起头来，说道：“老爷让我务必带小姐过去，否则要扣我月钱。”

听了这话，石云岫不禁笑出了声，把箭矢往榻上一放，站起身来说道：“蕊秋，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财迷呀，别担心，他扣你多少，我准保全都补给你。”蕊秋忙道：“不、不，我没做好事情，被罚是应该的。”

彩香有点于心不忍，对石云岫说道：“小姐，其实和老爷一起吃没什么不好，这几日你不是常觉得端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就当改善一下伙食吧。”

石云岫知道彩香是想帮蕊秋这丫头，倘若自己再不愿下楼，就太对不住这两位平时贴心照顾自己的丫鬟了。所以她点了点头，命令道：“蕊秋，还不快去给我拿一件衣裳来。彩香，你来给我梳头。”

彩香开心地应了一声，仿佛躲过扣月钱一难的是她似的，又推了推身边的蕊秋说道：“还愣着干嘛，小姐答应你啦。”蕊秋低下头腼腆而又感激地说道：“多谢小姐。”便走到柜子边去找更换衣裳了。

石云岫简单地打扮一番后，就下得楼来。那些婶子见她走下楼，马上都面带微笑地盯着她，三人的眼睛里明显都藏着一种既想询问又不敢首当其冲的跃跃欲试之动感。石云岫就故意不去理会她们，把楼梯踩得咯吱作响，在彩香和蕊秋的陪同下，大摇大摆地从她们面前走过，扬长而去。

等到了勿言厅，石亨早就等候在饭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