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等到次日东方既白之时,陆清池早早地做好了早饭准备端入慕夕玦暂住的屋里,顺便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慕夕玦的口风,一推门却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了。
清晨灿金色的曦光自朝着东边推开的窗外倾泻而入,照得不大的屋内一片亮堂,连空中轻舞着的微小尘埃都纤毫毕现,一如他的那些小心思在那人的眼中那般。
屋内的陈设明明并没有因此而有了什么变化,却因床上那叠得整整齐齐宛如豆腐块的被褥而显得干净整洁了几分,似在明晃晃地嘲笑着他那已经肮脏龌龊充满了算计的一颗心。
是啊……
他为了自家的困境不得不挟恩图报,一颗心已然是肮脏龌龊充满了算计的,又如何配得上锦衣华服气度非凡的她!
更何况,他本就是年幼失怙的落魄农家子,与她的身份地位明显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一定是后悔了吧!
后悔了答应纳他为侍迎他过门,后悔了耐心地与他说道那么多,后悔了给他那块百草堂的银质令牌……
对!那块百草堂的银质令牌!
他还想问问她,那块百草堂的银质令牌能不能换得一个好大夫上门来给母亲诊脉……
可她却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啊!
他该怎么办?
大哥该怎么办?
母亲该怎么办?
陆清池呆呆地站在这间屋子半推开的门前,一只手仍保持着刚才推开门的姿势,一只手隐约有些发抖地托着那盛放着早饭的简陋托盘,心绪不平忐忑不安。
“阿池,你怎么还在这里没有进屋去?是……”那位贵客还没有醒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伺候陆母用罢早饭喝过药汤的陆清湖走了过来出言相询,陆清池才堪堪回过神来,猛地一掌完全推开了房门,让渐行渐近的陆清湖一眼看清了屋内的景象,也打断了他那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声问出口的话语。
“这……”
看到这一幕,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陆清湖也是一愣,顿时明白了自家三弟方才的反应,只得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温声地安慰陆清池道,“算了,阿池,是我们贪念太过了。”
就像是紧紧地拽住一根救命稻草不放,还奢望着这救命稻草能够救上来更多的人,却从不曾问过救命稻草能不能救,愿不愿意救,凭什么救……
“嗯。大哥你先去忙吧。”
陆清池乖巧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就此转身离开,反倒是把他家大哥给支使走了。
等到陆清湖走开继续去忙活新一天的家里家外各种杂事后,他才端着手上那盛放着的早饭已经凉了的木制托盘徐徐地走进屋里,仿佛那人还在这屋内,仿佛她还会对他予取予求。
“妻主……”
将托盘连带着置于其上的早饭搁在床边的小几上,陆清池动作缓慢地在床边坐下,不自觉地有些视线模糊。
他一手抚着床沿,一手覆在心上,感受着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
他想,他应是心动了。
大概是因为她那时给他的温柔和怜惜是真的,对他的予取予求也是真的。
可那时候的他,心里眼里想的全都是如何借此机会摆脱自家的困境……
她一定很失望,对他很失望吧!
“啪——”
随着一样物件从床沿边上掉下去后发出来的轻微声响突兀地响起,陆清池那渐渐飘远了的思绪才勉强回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那只轻抚着床沿的手刚刚好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还一个不小心将那样东西给掀翻到了床下去。
是……是妻主给他留下的什么东西吗?
陆清池的心蓦地激动一跳,内心深处陡然涌出一股子控制不住的莫名期待和欢喜的情绪来,像是沸腾着的水一圈圈地冒着泡泡。
他连忙抬手快速地抹了抹眼前的水雾,迫不及待地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那个油纸包。
这个油纸包拿在陆清池的手上不大不小不厚不薄,约摸是一张银票大小,几张纸的重量。
陆清池把它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屏息凝视满怀期待地将其打开,似是在开启着什么装着绝世珍宝的宝箱,却只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一沓银票来。
只……只是银票吗?
没……没有别的了吗?
陆清池有些失望,不敢相信地把那一沓银票翻来覆去地翻找了一遍又一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很显然,这个油纸包里只有银票,没有旁的东西。
就像那人的心里只有报恩,从未想过旁的吧?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只是他的幻想,都只是他想太多了吧!
也好!也罢!
百两银票已是不小的面额了!
这还是十张百两银票!
是足足一千两了!
要知道,剔去母亲和二哥的药钱还有他在县上租住的费用后,他们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是几两银子而已!
这一千两银票,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一笔足以给自家母亲请更好的大夫开更好的药材,再帮着大哥准备一份丰厚嫁妆的巨款了!
也就是说,这一千两银票已经足够他们家摆脱眼前的困境了,他不该也不能再奢望更多了。
掐掉自己心上那点少年怀春的苗头,将自己的那些心思和情绪深埋在心底,陆清池低着头用那油纸重新把那十张百两银票细心妥善地包裹起来,然后一手托着其上早饭分毫未动的简陋托盘,一手拿着油纸包走了出去。
“哟!三哥你这是给谁准备的饭食啊?看上去可比大哥做的早饭丰盛多了!不如给弟弟我分点儿?弟弟我都快要饿坏了……”
也是巧了,陆清池一走出去,就碰上了几天几夜不着家这才刚刚回来的同母异父四弟陆清江,还被对方盯上了自己手中托盘里盛放着的已经凉了的早饭。
“那你拿去吃吧,吃完记得把碗筷给洗干净了。”
陆清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底暗芒微闪,却是没有多说他什么,直接爽快地把那木制托盘连带着置于其上的早饭递给了他,转身便往自家二哥的屋子那边走去。
正好,陆清江的半道接手还省了他再往灶房去一趟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