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止每日处理公事,教导两位皇子,偶尔闲下来看看书,和贺兰容渊讨论讨论政事,或是和顾清箫一起抚琴吹箫,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转眼到了季冬,年关将至,事务较平时更加繁多,诸侯从各国出发的消息也依次传到长安。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景王一族入京比往年早半个月。
未止百忙之中,还是抽出时间到朱雀门等候家人的到临。
若非未止有大昌律法约束,无旨不得离京,她恨不得十里相迎。
未止站在城楼上眺望,风霜酷寒,她穿着最厚的白狐裘,戴了一枚宽大精致的兔绒抹额,戴着兔皮手套的双手握着手炉,饶是如此,她还是时不时咳嗽两声,原本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郁宁心疼道:“主子来得太早了,王爷王妃他们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到。”
不怪郁宁过分担忧,未止从小身子不好,好在江南之地四季如春,没有寒风侵袭。
但长安的冬日寒冷,未止初到时是秋末,倒也还好,近来却越发感到不适,已经小病过一场了。
未止温言安慰道:“不碍事的。”
郁宁不知该说什么好,伸手为未止理了理狐裘的系带,试图让未止更暖和一点。
未止轻轻笑着。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未止远远看到景王的仪仗,于是带人下了城楼,在城门静候。
景王的车架渐行渐近,景王妃率先下了马车,看见未止后快步奔去,,紧紧抱住未止,呢喃道:“我儿……瘦了……”
未止许久不见母亲,心中一酸,埋进母亲怀里,柔声道:“母妃这些天赶路辛苦了,女儿一切都好,母妃莫要担心。”
景王妃嗔怪:“你啊,惯会哄我,说你瘦了还不承认。”
那边景王,景世子,景世子妃带着景世子的一双儿子也下了马车,向未止走来。
未止眼眶微微湿润,一一打招呼:“父王,王兄,王嫂,风林,雪海……”
景王含笑点头,景世子亦是。
未止怔怔地注视着景世子温润俊美的容颜,心中梗塞的感觉再次浮现。
景世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景世子妃回头看了景世子一眼,道:“妹妹看着消瘦了,风林和雪海这些日子都吵着要找姑母,我们都很想念妹妹。”
风林和雪海生得像极了景世子,靠近未止乖巧地喊了声:“姑母。”
“好,好,”未止喜笑颜开,疑惑道,“我亦十分思念至亲,怎么……三王兄和兰逸没来?”
提及兰逸,景王妃叹了口气,低哀道:“那孩子失恃失怙,这些日子陆陆续续病了几场,我怕他触景生情,就没带他,让临儿留下照顾他。”
景世子妃也哀伤道:“那孩子还这么小,我看着实在心疼。”
未止松开景王妃,轻轻抱住比她矮不了多少的苏雪海,垂下了眼帘。
长安景王府位于乌衣巷,这一片皆是藩王在京的府邸,平日冷清,如今也热闹起来。
景王是最早到的藩王之一,一些爵位较低的诸侯,也是早早就到了长安。
按规矩,到京藩王要先到谨身殿面圣,命妇则到椒房殿向皇后请安。
景王和景世子位高权重,未止不甚担心,因此陪着景王妃和景世子妃去椒房殿。
三人到的时候,华皇后正语笑嫣然地坐在主位上,殿下跪着一名华衣锦鬓的女子。
“皇后娘娘千岁金安,”三人一齐行礼。
华皇后笑道:“景王妃,昭世子,景世子妃快请起,赐座,看茶。”
未止搀扶着景王妃落座,景世子妃坐在景王妃对面。
这时三人才看清跪着的人的面容,竟是萧淑妃。
萧淑妃跪着,三人不便起身行礼,也不想行礼。
景王妃收到萧淑妃欲陷害未止的消息后恨不得杀了她,这会儿见到人了,景王妃直接无视萧淑妃,笑着对华皇后道:“数月未见,皇后娘娘风采依旧。”
华皇后好大喜功,最喜夸赞之语,景王妃这样一说,华皇后不免多了几分欢心,关怀道:“王妃却是憔悴了些,昭文世子夫妇和孩子虽故去,可王妃还有别的孩子,有保重身子才是。”
言罢,瞥了眼萧淑妃,“说起来,淑妃对昭文世子一家的死,也很是挂念呢。”
景王妃脸色微沉,心里暗道这个华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脑子,嘴上却和声道:“娘娘关心,臣妇甚幸。”
未止脸色也有些不好,心知华皇后未必知道萧淑妃对二哥的那点儿心思,不过想提醒她们萧淑妃先前做的事,借此笼络她们一起对付萧淑妃罢了。
可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若被有心之人听去,还不知道会不会捅出什么篓子。
未止可不想让二哥死后还被萧淑妃这个毒妇拖累了名声。
倒是萧淑妃,恶狠狠地瞪了华皇后一眼,偏还被华皇后看到了,不悦道:“淑妃瞪本宫做什么?杜英,淑妃犯上不敬,掌嘴。”
杜尚宫应是,走到萧淑妃面前狠狠掌掴起来。
未止心情好了点。
自鸩毒一事后,崇康帝冷落了淑妃不少,加之御乐坊新进的一名舞姬吸引了圣心,破例封了选侍,没几天又连越数级封了宝林,近段时间一直专宠。
萧淑妃失宠,想落井下石的妃嫔多了去了,不过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折腾萧淑妃的,也只有华皇后了。
萧淑妃也是倒霉,今日倘若是别的命妇在,说不准还会帮她求求情,华皇后或许愿意给个面子放萧淑妃一马。
然而,苏家的三个女人,巴不得萧淑妃被罚。
景王妃更是直言不讳:“皇后娘娘是中宫,一国之母,淑妃不过一介妾室,竟敢冒犯娘娘,臣妇以为若不加以管教,国母威严何在?”
这番话华皇后听得很是舒心,立马加重刑罚,“王妃言之有理,杜英,把淑妃拖下去杖责二十。”
萧淑妃猛地抬头,扬声道:“皇后娘娘这般对臣妾,就不怕楚王入京后秋后算账吗!”
华皇后犹豫了。
未止凉凉道:“淑妃娘娘,臣听闻楚王抱恙,今年的朝拜是来不了了,能为您讨公道的,恐怕只有楚世子了。”
萧淑妃面色一变,喃喃:“不可能……”
华皇后下了决心,冷冷道:“拖下去打,威胁本宫,罪加一等,再加掌掴三十。”
萧淑妃和楚世子的恩怨连华皇后都知道,可见这女人平日多招人嫌。
这一顿惩罚下去,萧淑妃娇弱,恐怕不死也残废了。
萧淑妃倔强咬牙,硬是不肯向华皇后求饶,用力甩开要拖她的宫人,“本宫自己会走!”
未止平静地品茶,椒房殿的人对他们主子的死对头下手估计是不会轻,外边板子落下的声音已然想起。
听着萧淑妃隐忍痛苦的叫声,华皇后笑道:“本宫知道王妃和世子对萧氏这贱人心怀恨意,如今可开心了?”
景王妃淡笑,“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妇怎敢怨恨陛下的爱妃?”
华皇后不屑道:“她算什么爱妃!过些日子,新人入宫,本宫定要把她拉下四妃之位,让她好好知道本宫的厉害!”
景王妃对华皇后嚣张的话语置若罔闻,颇有好奇地询问:“臣妇听闻今年的选秀除了要给陛下选妃,还要张罗五殿下和六殿下的婚事?”
提起六皇子,华皇后脸色就变了,愤愤道:“六皇子一介庶子,陛下却如此看重他!当初云儿……本宫要给云儿选妃,被他给拒了,以致云儿都这个年岁了,还是孤身一人……”
景世子妃微笑道:“既如此,娘娘干脆放言说要为太子选妃不就成了。”
华皇后眼前一亮,随后黯淡下去,“也不知怎么的,从前问云儿的婚事他就厌恶至极,近年越发不听本宫的话了,甚至有分歧还会顶撞本宫,本宫也拿他没办法。”
景王妃道:“原本皇子加冠大婚是祖训,可历来皇子皇孙不少还未到年纪就成了婚,太子殿下确实太晚了。”
华皇后可惜地看着未止,“陛下宠着六皇子,等他封王还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就算本宫放话要给云儿选妃,说不准愿意嫁给六皇子的女子比云儿还多……每每想到儿女婚事,本宫就头疼。”
未止故意无视华皇后的眼神,不去看她,静静地品茶。
别的不提,华皇后这中宫待遇半分没有因为她的不受宠而清减,就说这茶,甜香鲜嫩,茶香幽长,正是前些日子新进的蒙顶黄芽,稀少名贵,不可多得。
景王妃耐着性子陪华皇后说了好一会儿话,时辰差不多了才带着景世子妃和未止告退。
回到承明宫,景王妃幽幽道:“跟华氏那个蠢女人说话,真是太费劲了。”
未止“咯咯”笑出声来,“娘亲慎言,隔墙有耳啊。”
景王妃没好气道:“要是连承明宫你们都打理不好,也别在大辰云宫呆了。”
景王妃和景世子妃被未止留下用午膳,景王和景世子则是被崇康帝留下了。
一顿午膳景王妃吃得还算舒心,见女儿吃用都是最好的,才放了些心。
午膳后,三人坐在瑾瑜殿歇息。
景王妃惆怅道:“说起来,来年宠儿也要及笄了,你现在这个身份,怎么找夫君都是问题。”
未止笑笑,“女儿又不用传宗接代,便是此生不嫁也不碍事。”
景王妃嗔道:“说什么呢,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原本我想着你和容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能在一起最好不过,可我看你似乎没那个心思。对了,娘听说陛下让太子和五皇子每日来你这学习,你看他们二人怎么样?”
未止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娘,我是帝师,新帝未定前,不宜跟这些皇子有太多交集。”
帝皇多疑,苏氏两王,封地辽阔,兵力强盛,已经足够让天子忌惮了。
她要做的,唯有忠诚无二,明哲保身,才能保苏家安然无虞。
景王妃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