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四章 凭心而论(1)(1 / 1)高潇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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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寂初从南川快马加鞭的赶到栾城,在浮言药阁见到的便是依旧昏迷的重曦,苏谦告诉她,重曦这样已经足足六日了,幸好他们的师父墨羽赶来的及时,与刘闻老先生及时调整药方,如今栾城病患的情况得以控制,而重曦的脉象也正渐渐恢复,只是人依旧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

听苏谦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事情完整的讲完,姜寂初除却心疼,深知无能为力而只有叹气:“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殉国的想法。”

“她好几次就要撑不过去了,两日前的晚上是她最危险的一夜,我和师父一直守在她身边。”苏谦沉着脸,心中五味杂陈,继续道:“她是多么爱笑的人,你不知道,她从前在主峰上蹦蹦跳跳的,踩过师父的药圃,烧过我和幽燃的剑谱,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那晚拉着我的手说她好难过,说她不想熬下去了,说她再也没有亲人没有家了。”说到底,重曦之境遇,罪魁祸首终究是他们大熙。

他身为师兄,能够时时照料重曦的病情,却不能安抚她亡国之恨,“她心如明镜,只是明明想怪我们,却心又不忍,到头来只能折腾她自己。”毕竟,在重曦该恨的那千万大熙人之中,包括他与姜寂初甚至凌靖尘,包括他们这三个生在大熙长在大熙的人。

姜寂初脸上浮起一丝短暂的讽刺冷笑,笑她自己国家的君王,在野心膨胀之下有多么虚伪,心疼这里的无辜百姓是如何毫不知情,只能低贱如蝼蚁般的任人宰割,到头来她只能平静地说道:“重曦身为程国人,难道......她不该怨恨大熙吗?”

苏谦多少明白姜寂初的态度,他们自幼不喜那些局中争端,可如今眼看着一场亡国之战就快要将同门情义尽数斩断,他与她一样,可如今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说重曦,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曦儿虽口中不提,可这几日情绪愈发不稳,我和师父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关于靖尘的只言片语,她......似乎将所有的愤恨都放到了靖尘一人身上,这该如何是好?”

“靖尘?”姜寂初听完先是惊讶,随后慢慢静下一想,倒也不是不可理解,“也对,他和睿王还有瑢王,他们都是这次的领兵之人。”

“药阁病患之间的闲言碎语,那一日叫她听见了,百姓知道什么,大家都以为是几位殿下奉陛下之命,从南疆王手中替程国抢回故土,是程国势力太弱撑不到最后,故此才亡国的......这些话曦儿听不得。”

“她本是局中人,怎会看不出大熙的惺惺作态。”姜寂初垂下眼眸,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重曦自幼离开程国在竹苏受教,他们原本以为她的痛苦会比重氏一族的其他人来的轻一些,原本以为她依旧是那个什么事情只要哭一鼻子就全部放下的小师妹,可事实告诉他们,原来这些都仅仅是他们以为。

没有人能够在国破家亡的时候一如既往稀松平常。

就算这世上再冷血无情的人,曾经也是有亲人有家的。

他们在庭内浅声正说着,重曦的房间门便被徐徐拉开,从中走出了一位年近半百的老者,微白的眉尾轻轻颤了颤,“柒落来了。”

竹苏墨羽看着自己面前这一个个已经长大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

江柒落终究走出了竹苏紫林峰,成为了雁山山顶的掌权人。

重曦终究不再是程国昭宁长公主,成为了完完全全的江湖之人。

苏谦依旧有他放不下的身份和牵挂,尚未求得一个两全之法。

“师父,柒落有罪,不值得师父原谅。”姜寂初眼中含泪走到墨羽身前,跪下向他重重地行了大礼,久久不肯起身,“当年重伤而走,不仅没能及时归来侍奉师父,还去了雁山这等江湖旁派之地,有违竹苏门规,柒落不配师父真心相待。”

她许久未回竹苏,不知道这个曾经爱护她教导他的师父已经苍老这么多,这个在她生命里充当父亲一样角色的人,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辜负他的期望与教导了。

“为师不怪你,你记住,没有人可以随便指摘你的选择,因为他们不是你。”墨羽扶起了她,看着这个叱咤江湖掀弄风云的江阁主,在自己身前却红了眼眶,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看着世间之事一步步地逼着她,他终究不忍像别人一样总去责问,继续说道:“曦儿醒了,她知道是你来了,去吧,她现在想见你。”

姜寂初点了点头,她端着刚熬好的汤羹走进了重曦的房间,苏谦亲自替她轻轻地关上了房间之门,屋内之景像极了曾经在围猎场的大帐中,她们两个也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重曦虚弱地倚靠在床榻的垫子前,说话依旧是有气无力的,“围猎过后我便问过师兄你的身份。”有些话藏于心中许久,一日不弄清楚,她便难以安心休养。

姜寂初知道这些话迟早要说,“靖尘是如何回答你的?”

“他什么都不说,叫我来问你,可见,他从头至尾都不忘护着你......但现在我想知道的,却不只有你的身份这么简单,你是谁,你到底都做过什么?我想听你亲口说。”

“要说的太多了,还是你来问吧,但凡我知道的能说的,我全都告诉你。”

“我从宣王府离开的那日午时,有一个生面孔前来襄助,那是弦月山庄的人,是你派来的人,对吗?”重曦问。

“对。”江阁主答。

“泉栖山围猎场闯入了武功极高的杀手,不知道前来刺杀何人,也不知道死于何人之手,大家虽明面上从未提过,可江湖杀手出自何方并不难猜......他是弦月山庄的人,对吗?”

“对。”

“生意是你这个阁主签下的,要杀的人却不可能是你,可我却无意中看到,宣王殿下选择不声不响地替人隐瞒,他着人暗中擦掉了姜寂初营帐外的所有痕迹,我不明白,他护着你可以,可他没必要替弦月山庄隐瞒什么,于是我猜,当晚你也动了手,对吗?”

“对。”

“那晚,你是谁?你以什么身份进到了皇家围猎场?”

“姜氏嫡女。”

“什么?你再说一遍?”重曦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你既听到了,又何必再问?”姜寂初平静地说道。

重曦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深夜袖中染血的杀手,那个身挂竹苏玉佩前来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的师姐,居然就是中书令姜绍的女儿,那个惊艳众多朔安贵女的名门之后,姜寂初。

她在那之前仅仅见过江柒落数面而已,却从凌靖尘的口中听过几句,江柒落自幼聪慧,是竹苏同门之间最具杀伐决断之人,就连后山盛纹姗都尚未能对她读心。

重曦仅凭借这寥寥数语,便可见其城府之深,可见其冰山不融的性子。

现在这个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告诉她,其实江柒落就是朔安名媛,姜寂初。

“你在泉栖山调换了我给纪庭昀的书信,你事先暗中监视了我多久?”

“自你嫁进他府上。”

“你!”

“我的措辞,取决于你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透过她的目光,重曦有种周身森寒的感觉,此人对她了如指掌,看破看透自己那颗在她眼里几近透明的心,而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

重曦不甘示弱地继续问道:“你既然能够调换一次书信,那么,我送出去的许多封信你是不是都截获了,你看过了?那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于山庄阁主的身份而言,我根本不会管这种事情,但于竹苏同门而言,我不愿看到你害了他,那些书信,我和横泷剑阁各截获了一半,确认消息无害之后,又尽数替你发了出去,确保纪庭昀一封不差的收到。”

听出姜寂初对于自己细作行为的不屑之感,重曦不甘心就这样被她看低,咬了咬嘴唇说道:“大熙小人行径,不顾联姻之盟,对我程国将士痛下杀手,害的我程国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我身为程国人,扪心自问,我没有做错更不会后悔。”

姜寂初知道重曦心中所恨,她恨的不仅仅是凌靖尘,还有她身边这一个个她无法面对的大熙师兄师姐,她痛恨整个大熙,甚至恨她自己,但姜寂初心中更清楚的是,今日有些话必须交代给重曦,有些凌靖尘不会说出口的话,有些人为她做的事情,有些道理她必须知道。

姜寂初起身立于她身前,斟酌着每一句话,义正辞严地说道:“朔安乃龙潭虎穴,一步错则踏进万丈深渊,他虽是天家皇子却依旧步履维艰,你昭宁长公主的身份已经为他招来陛下的不少猜疑,宣亲王府是否真正得宠,你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他是陛下嫡子,岂会因我一人而真得了陛下猜疑?”

“他自走上战场之时,便在北境挥洒热血,可自娶了你,他便失去了统御北境的军权,那数十万兵马尽归睿王麾下......当然,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把这种得失放在心上,可这并不代表,宣王府的失宠不存在。”

“他护着你,你便也向着他!”

“你想要听实话,这便是实话,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原本应当有远大前程的宣王殿下,因为你的任性妄为而黯然失色,光芒尽失。”迟疑地顿了顿,姜寂初继续言道:“为了你,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不惜违背圣意。”

“圣意?这还不都是他们凌家父子早就备好的一出戏!”

“父子作戏?维护你,他所要对抗忤逆的从来就不是他的父亲,而是整个大熙山河的君王!你是他的师妹,是奉入凌氏宗祠的宣王妃,他救你而背驰父亲,虽为情义却为不孝;你是程国长公主,是大熙万千将士共同对抗的敌国之人,他救你而忤逆君王,是为不忠更为背叛!为了救你,他已经做了所有该做和不该做的事情,却根本不奢求你的原谅,这样的牺牲,难道最后只有你的一句父子作戏?”

话音落下,重曦怔了怔,久久不发一言。

她虽然认得清是非,但是如此现实的话一句一句扎在她心上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凌靖尘冒着的风险与心中的愧疚,她根本不懂,她埋怨谁都可以,却唯独没有资格怪他。

姜寂初叹了口气,“你也是皇族之人,你该知道天家父子,一向君臣为先,血脉为后。”

重曦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多谢师姐告知,告知我这些实话。”

姜寂初不必再多言,她知道重曦听进去了。

离开房间之前,她同重曦交代了最后一句话:“我今日所言,不仅想让你放下对靖尘的恨,放下对我们的戒备与不信任,而是想让你活下来,让你真真正正的好好活下来,只要你愿意,从今往后,我们就会是你最亲的人。”

重曦抱紧双腿,蜷缩在床上放声大哭的声音,刺痛着门外的所有人。

但是他们知道,重曦这次是真的会好起来了。

离开重曦修养的院落,苏谦和姜寂初走在廊下,一直走出了浮言药阁。

苏谦率先开口:“你同她说的话,我和师父都听到了,说实话,自从你坐镇弦月山庄之后,我以为你会变成我们都不认识的样子,现在看来,你还是你。”依旧是那个言语不多,却认真关心着每个人的竹苏江柒落。

“我只是把大家都知道却不好说出口的事实,同她讲清楚了而已,因为这些道理她本就应该知道,知道了这些,她就该好好活下去。”

苏谦知道姜寂初最明事理,却今日才知道她如此冷静周全,这些日子他们所遇到的麻烦,重曦的心灰意冷,对凌靖尘对大熙的怨与恨,对他们的尴尬无言,居然叫姜寂初言语之间尽数破解,怪不得师父总是对最冷淡少言的她投入了最多的关怀与教导。

走上林间小路,姜寂初随后听见苏谦说道:“你从南边来,去过南川茶庄见过你弟弟了?”

“嗯,长成多大依旧是个毛头小子,怎么看怎么不稳重。”

“再不稳重也把你家茶庄打理的甚好,按照你的吩咐,人家每年往竹苏送的茶叶都特别好,你那弟弟可从来没有偷懒忘记过一次,别老说人家......再不好,在有的人眼里说不定也是颇谈得来呢。”

“你还别说,尚方南还真就是和他特别对性格,拉着靖尘三句不离我老弟,把他烦死了。”

苏谦偏偏抓住了这个点不放说道:“你去找靖尘了?”

姜寂初佯装淡定的样子,刚刚好骗过了苏谦,从容地说道:“怎么可能,他在打仗,我怎么能去给他添麻烦呢。”

“你这个武功不可能给他添麻烦,如虎添翼还差不多,不过重曦之事若不解决,可一直都是他过不去的坎,你这次开导了她,也算是帮了靖尘大忙。”

“我能帮他的不多,战场自古就是人间炼狱,他的后顾之忧能少一件便少一件。”姜寂初手中一直握着他送给自己的玉箫,他留给她的东西不多,玉箫算一件,不久前的那枚白玉算一件。

苏谦想起了那日将重曦抱回药阁的男子,那晚他放下重曦就消失不见了,苏谦又是一门心思全都在她身上,顾不得看清那男子的容貌,实在不知来者何人。

“你在这一带可见过什么可疑的陌生男子吗?”

姜寂初听见这句话后就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一头雾水的苏谦,她说道:“没头没尾的,师兄在说什么?”这一带陌生的男子多了,她一度怀疑苏谦是这段日子为重曦提心吊胆,所以连带着也有些精神不济了。

“算了,不说别人了,你这一次能够在竹苏停留多久,接下来准备去哪?”

“总要等到重曦彻底恢复之后了,这段时间,我暂时都会留在竹苏的......时候不早了,师兄回去看看重曦吧,我在附近走走,一会就回。”

一直等到苏谦消失于视线中,姜寂初才独自朝着身前方向继续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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