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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熙长宁二十六年四月初三

凌靖尘刚结束了最近奉旨主审的案子从玟州回来,睿王担心他自回来便整日里埋头案牍之中,就建议他领个巡视州郡的差事离开朔安几个月,这确实思量十分周全,于他而言再好不过,于是为了在开口请旨时不被驳回,凌靖尘这次特地领了最为复杂的玟州一案,带着手下人连夜前往玟州,一待就是十一天。

结果从刑部交接回来,还未来得及歇,就看见凌靖渊在自己府上等着。

“六哥你怎么离开这么久?”凌靖渊还有两日就要成亲了,整日里就听礼部的老臣们唠叨成亲事宜,本来并不复杂的章程叫那些老舌头一说,叫人顿时生无可恋。

“我哪有你那么闲,自然有差事要办。”

正说着阴林过来了,看到他家殿下和晋王殿下正在相谈,便一直等在屋外,华青墨跟着凌靖尘昨日也刚刚从玟州回来,这会子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个一脸稚气的晋王缠着她家殿下,竟不让他好生安歇。

华青墨挑眉,没办法,这几日晋王最大,谁让人家就要成亲了呢。

她将阴林拽到一旁问道:“你有什么好玩的事吗,给我解解闷,这十天在玟州我可是要累死了!居然有人故意克扣军饷,府衙的官员也牵涉其中,驻军之人常年辛苦,居然如此不被尊重,那些只会嚼舌根的文官就应该活活饿死!”

阴林居高临下摆着谱看着站没站相的华青墨,平静地调侃道:“你没脑子,自然只能做跑腿的活啊......我可没有什么玩乐的事给你逗闷子,里面两位殿下谈了多久了,我这真的有要事禀报!”

华青墨一把将阴林拽了回来,不满地说道:“殿下在玟州劳累了好多日,吃不好睡不好,这时候好不容易和晋王聊天舒缓舒缓,你怎么这么不识相还要进去打扰,还嫌殿下不够累吗?”她虽然跟着凌靖尘的时间尚短,经历的事情却不少。

宣王府挂丧之前,是她按照凌靖尘的指示将裳斓婷扣在朔安,随后王妃的事情尚未解决她又上了南境战场,看着凌靖尘夺回南槡三郡,她因为送书信又跟着凌靖毅在原先的程国皇宫待了几日,之后前往栾城后没多久,就前往竹苏这个惊世灵杰之地,她才知道原来这位盛名天下的大熙宣王居然师承竹苏,回到朔安更是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不过,她知道自己累在身,她家殿下累在心,想想也就不觉得自己很亏了。

“殿下身上的责任,岂是你我能够轻言的?”阴林手中攥着刚收到的两封密信,一封来自尚方南,而另一封则是大辰密信。

毫无疑问,又一场即将震惊天下的风云正在朝着大熙迎面而来。

华青墨的眼睛从没离开过里面的那两位殿下,看到她家殿下和晋王同时起身,她以为谈完了马上伸出手正要拍着阴林前去禀报,谁知道手刚抬起来,阴林就走了进去。

凌靖尘是想要去换一身衣服进宫见驾,谁知道刚起身就看见阴林沉着一张脸进来,于是转过头来简单拍了拍凌靖渊的肩膀,说道:“靖渊,你先进宫给贵妃请安吧,我得先去见父皇。”

凌靖尘看着他九弟离开后,同阴林一道穿过廊下沿着路走回内府寝室,打开尚方南的书信方才知道他如今的困境,若请旨巡视州郡,倒也更好可以趁机回竹苏一趟,谁知道走到一半听了大辰的消息之后,凌靖尘干脆惊讶地停在了半路上。

“宇文博驾崩了!那如今是谁在主持大局?”凌靖尘话刚出口看到阴林不好的神情,于是从他手中拿过来密信一看,果不其然,宇文陌如今把持朝政,已经着礼部准备择日登基事宜,那么昱宁王宇文珏恐是凶多吉少了。

“殿下,咱们的密探比国书快几日,估计后日早朝大臣们就知道大辰易主之事了,那一会您进宫见驾,是否需要告知陛下呢?还是先去睿王府?”

凌靖尘没打算在他父皇面前张这个嘴,至于他大哥想必此时也应该知晓了。

“不必了,一切照常就好,后日早朝大哥自有论断。”凌靖尘怀中照常揣着‘胥梓牌’他知道宇文陌不会就这样甘愿放弃一次调用两万兵马机会,宇文陌何时出手尚未可知,他要赶在宇文陌动手之前查清楚助其登基的究竟是谁,可究竟从何查起?

勤政殿上,宣王殿下衣冠华服加身向陛下行礼跪拜,说道:“儿臣奉旨前往玟州主审稽山一案,现呈交结案文书以及玟州稽山粮道修复预案,请父皇圣裁。”

凌致轩对于凌靖尘办事一向很放心,虽然有时候没有睿王凌靖毅那么周全,不过自己的儿子自己心中有数,刚刚二十一岁的年纪就已有小成,在皇室子弟中自然当得起卓越之才,说道:“你自幼便被送到竹苏教养,在朕身边的时间不多,如今已经开府回来常住,朕自然有的是时间提点栽培。”

太监总管崔恕从宣王手中接过折子递给陛下,凌致轩简单看了看后自然对于他处理的非常满意,简单叮嘱几句,知道凌靖尘在朔安待不住,便应允了他主动请旨巡视西南州郡的差事。

凌靖尘从勤政殿出来后便前往后宫而去,依礼他每个月都应当给梁皇后请安,虽然他本就是温誉皇后夕氏嫡出,如今的梁氏算不上他的嫡母,但毕竟不想被人指摘,他与大哥凌靖毅这些年就当作是做些面子上的过场罢了。

“六哥哥!”

凌靖尘回过头来就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妹妹和她那明媚的笑容,若说宫里还有什么人值得他去牵挂,想必就是她了。

“一听到你进宫了,我就在这等你。”凌雪晗一脸乖巧的站在凌靖尘身前,继续说道:“当初六哥哥一声不吭就去了南境,我登上皇宫南边最高的角楼也只能望到雁山,雁山之南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是许久未见凌雪晗了,凌靖尘突然发现这个从小喜欢跟着自己的小公主也快要十八岁了,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生辰之礼,因为凌靖渊婚礼过后他便要动身前往西北,今年凌雪晗的生辰他要错过了。

“四月十三是你的十九岁生辰,我要去西南州郡巡视,大约三日后启程,所以今年不能陪你了。”凌靖尘示意她打开看看,凌雪晗接过来蜀锦的锦囊打开后是一枚暖玉,只是这种质地罕见的白玉凌雪晗却不是第一次见,她问道:“六哥哥,这玉叫什么?”

“沧澜古玉。”

凌雪晗乃梁皇后嫡出,是大熙最聪明的嫡公主,她上一次见这玉是几天前在后花园与晋王殿下交谈的那个姑娘手上的玉箫,派人询问才知道是中书令府上的姜姑娘,与三皇姐凌雪娴一同进宫给姜贵妃请安的。

那日凌雪晗与凌雪娴凌靖渊相谈融洽,只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位姜姑娘。

“六哥久居宫外,可曾听闻过中书令府上的姜小姐?”凌雪晗那日总觉得这个姐姐不同于其他女子,那眉眼之间的肆意与洒脱叫人如何相信这是一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小姐,加上凌靖渊对其极尽称赞,更是叫凌雪晗难忘。

“姜姑娘久居南川,我怎么会认识?”

“不对啊,姜姑娘的盛名早就传遍朔安了,连我都知道些,你会不知道?”

“我听闻过她又不代表我认识她,你想什么呢?”

“也对。”不怪凌雪晗,整日里进出皇宫的女眷不是哪个王公贵府的女人就是官眷命妇们,就连她亲哥哥凌靖安也时常带着王妃沈氏给母后请安,偏偏凌靖尘......

兄妹二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御花园,正说着,凌靖渊大老远就看见了凌靖尘和凌雪晗在这边,他遵照自己六哥的意思在御花园等了好久,却没想到皇姐凌雪晗也在。

凌靖渊身后是更早进宫的姜寂初,看见凌靖尘与嫡公主一同前来,她自然要起身见礼,气定神闲地恭敬说道:“寂初见过宣王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凌雪晗早就喜欢这个姜姐姐,她越过一旁的凌靖尘赶紧扶起姜寂初说道:“姐姐起来吧,我刚才还跟六皇兄提起姐姐呢,正巧姐姐今日便进宫了。”

凌靖渊拉着一旁的凌靖尘也过来坐,跟凌雪晗说道:“皇姐不知,姜姐姐是进宫来与我母妃辞行的,她就要回南川了。”

这倒是在凌靖尘意料之中,尚方南也给他寄过信,说是已经快要赶回竹苏了,而姜寂初这些年只要不在朔安,一律用南川茶庄当幌子,他也习惯了。

“南川路途甚远,姜姑娘一路小心。”凌靖尘简单嘱咐着,虽然他也即将启程赶往竹苏,但想必他与姜寂初不能同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姜寂初今日眼神似乎在刻意躲闪他,叫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姜寂初依旧平静地说着场面上的客气话:“多谢宣王殿下,寂初这些年来去奔走也习惯了。”

凌靖渊接过话继续说道:“姜姐姐见多识广,就连西域桐璃酒的来历也是知道的,不知道姐姐此去能否帮我带回几坛桐璃酒,两年前去六哥府上,我只见到了酒坛子,他什么都没给我留下。”说完还不忘用胳膊推了推凌靖尘。

“晋王殿下客气了,几坛酒而已,寂初买了之后便托人捎回来给殿下,就算是补上给殿下的新婚之礼了。”她知道这个晋王凌靖渊平日里爱好诗酒书画,自己身为人家的母族姐姐,这个简单的要求自然不会推辞。

说起自己新婚之事,凌靖渊想起来要问凌靖尘的问题,他这个六哥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儿女私情,但毕竟是成过亲的人,面前坐着两位尚未出阁的姑娘家,他自然不能开口,于是笑了笑便把凌靖尘拉到一边,兄弟两个去了御花园湖边说话,留下姜寂初和凌雪晗。

这可是遂了凌雪晗的意,不过她也只是想知道那沧澜古玉的来历罢了,看到今日姜寂初依旧握着玉箫,她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那兄弟俩,闪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问道:“姜姐姐手中的玉箫甚是好看,想必是个难得之物,不知道从何而得呢?”

姜寂初温柔地抚摸着玉箫,顺着凌靖尘离开的方向发现他的背影也已经消失不见了,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这个眉眼之间与他有些相像的凌雪晗,难怪凌靖尘一直视这个妹妹当作珍宝,从前在竹苏也是多番提起,没想到这个养尊处优的嫡公主殿下竟然如此可爱,她浅笑着说道:“一位朋友送的生辰之礼,与宫中万千珍玩相比自然谈不上难得,只是贵在心意罢了。”

“最难得的就是心意啊,姐姐有挚友如此,雪晗当真羡慕。”说到这里,凌雪晗朝着凌靖尘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想起方才收到的玉与姜寂初手中的玉箫,她计上心来,笑着继续说道:“三皇姐曾提起过,姜姐姐会些拳脚与剑术,与那些成日里养在深闺的女子不同,九弟也夸赞过姐姐你见识广博,正好我六皇兄也时常离开朔安游历大熙山河,姐姐与六皇兄或许会有许多话题可谈吧。”

姜寂初明白了,今日这位嫡公主殿下一会盯着自己的玉箫,一会试探询问自己与她六皇兄,想必是凌靖尘口风太严,问不出什么,这位机灵的小公主只好来问她了,既然来问了那也不能让公主太失望,于是姜寂初巧妙的转移了话题,给她讲了许多朔安之外的奇闻轶事。

这边凌靖尘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凌靖渊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那舞家姑娘已经从南川过来住进了朔安舞氏将军府,礼部尚书说过,成亲当日凌靖渊需要前往将军府将王妃接到晋王府来,可这些全部都是礼仪流程,有人教自然学得会。

但是有些东西,是没人教的。

看着凌靖渊有些笑僵了的脸,听他说了些有的没的,凌靖尘自然知道他要问什么。

早知道会有今日的尴尬,就应该把凌靖渊仍在红玄楼,多听多看就什么都会了,他相信凌靖渊有这无师自通的本事,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你着人去浮言药阁借本医书,一些东西医书上面也会记的,你好好看看就懂了,不用我多说。”凌靖尘也找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难不成,六哥当初也是借医书看的?”事实证明,凌靖渊着实想多了,凌靖尘到现在连医书都没看过。

不过,该知道的他自然知道。

似有深意地笑着拍了拍凌靖渊,凌靖尘用眼神示意方才他们四个人交谈的亭子说道:“我们离开有些久了,你把姜姑娘留在那里也不好,这里是皇宫,你我和雪晗是凌家人当宫里是自家地方,姜姑娘又不是,咱们快回去吧。”

朝着亭子走回去,不远就能够看到那里的两个姑娘家相谈甚欢,凌靖尘看得出,凌雪晗很喜欢姜寂初,姜寂初看待凌雪晗也与朔安其他姑娘不同,从她的眼中流露出的不是平日里与其他女眷们相谈时那种客套端持。

凌雪晗掩面而笑,姜寂初含笑不语,两人低头饮茶复而又笑,再抬起头才看见归来的兄弟俩,凌靖尘看到的便是这样暖近心中的和谐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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