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凉歌处离开后，姜寂初回到尚方南那里，谁知道凌靖尘示意她出来说话，临走前两人还颇有默契的给尚方南留下了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姜寂初问道：“师兄下山送信，现在还没有回来吗？”

凌靖尘突然就猜到了那日一早姜寂初和苏谦交谈的大致内容，踩在枯叶上的声音停了下来，看见姜寂初弯腰拾起一片落叶放在手里，他说道：“父母尚在，师兄离府在外已经多年，其实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次离开竹苏，他便再也回不来了。”

大熙安国公府世子上官谦在竹苏的日子所剩无几。

姜寂初把手中带着温度的枯叶拿给凌靖尘，说道：“早些回去对他没坏处，只是......只是安国公自从多年前在战场受了重伤，性命垂危虽然救了回来，这几年调养着虽无异于常人，可再也上不得战场了。”

接过来她的树叶，凌靖尘放在手里摩挲着说道：“师兄回去后，整个国公府的重担就要落在他一人身上，上官家的儿子，安国公府的世子，如何能不效力朝廷？师兄回去免不了先去军中历练一番，将来估计也是要领军的，既然回去是迟早的事，早些终归胜过晚些。”

“虽然上不得战场，但侯爷在军中的威望或许并没有消减吧？”

姜寂初不太清楚大熙军中的局势，从前姜卿言领兵的时候，她还很小。

凌靖尘这些年在军中的时间只怕比朔安王府的时间都要长，若论军中形势，确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说道：“侯爷征战半生，纵使现在手中无权不挂朝职，但其旧部尚在军中，北漠与南境，有些后继被提拔上来的将领，从前都是安国公的心腹......南境的陈德铭将军，从前就是侯爷的副将。”

这些往事与人物，今日凌靖尘不说，姜寂初是无从得知的。别人不提，单单是上一次协助凌靖尘夺回南槡三郡的陈德铭将军，绝对是个卓越的将帅之才。

看着姜寂初呆在一旁不说话，凌靖尘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说道：“怎么了，江阁主有什么溢于言表的感慨吗？”

姜寂初被他这么一弄反倒笑了，她不是在感慨，只是没想到久居朔安的闲散侯爷，居然也是自腥风血雨中走过的，是当年的赫赫军功才使得今日的安国公府即使退居幕后却依旧荣耀万丈。

“我只是替师兄担心，纵然军中能够让他大展拳脚，但师兄不会喜欢那种生活的。”她看着凌靖尘的眼睛，她有时候也在想，他也是常年在军中，不是领兵打仗就是练兵驻防，他是从心底里喜欢这种生活吗？

凌靖尘知道苏谦对于姜寂初而言，不仅是同门师兄更是如兄长一般，姜寂初与上官谦的相识远远早于他，在儿时那几年短暂而欢愉的时光中，陪在姜寂初身边的是姜卿言和上官谦。

后来姜卿言成为了凌靖毅的副将，上官谦变成苏谦，而姜寂初成为了江柒落。

“你看着我做什么？”姜寂初不明就已，明明是自己盯着他看的，怎么片刻的功夫就换过来了。

“就是后悔没能早一点认识你。”

姜寂初笑了，她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也会纠结这个问题，她搂着他的胳膊用不经常出现的温柔语气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我们认识十三年了，人生没有几个十三年的。”说完，二人相视而笑，赞叹时光静好。

看着正在做饭的尚方南，凌靖尘倒是对自己这个兄弟刮目相看，拉着姜寂初往回走说道：“他倒是越来越有为人夫君的潜质了，尚方公子不再游历江湖反而洗手作羹汤，不错。”

尚方南看着相携归来的两个人，这二位倒是两情相悦，叫他看来越发不是滋味，抱怨道：“你能不能别提了，我烦都烦死了，那个荀家姑娘，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她，现在突然要我娶她......这可是给我选媳妇儿，若是各方面我们俩都不和，岂不白耽误一辈子！”

“毕竟父母之命，你若是要违背你父亲，对着老人家可不能太强硬，要智取。”

“天底下的爹都是一个样，以后我当爹了，肯定让我儿子自己选媳妇，挑他自己真正喜欢的！”

“不是，你这还没娶媳妇就想着当爹以后的事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调侃了几句，尚方南想起南川上碧茶庄的姜卿遥，想起来凌靖尘还不认识，便自告奋勇的想要介绍他给凌靖尘认识，说道：“靖尘，还记得上次我在南境跟你提过的那个茶庄庄主姜卿遥吗，他也是柒落的朋友，你这回不是巡视西南吗，正好能够去茶庄一趟，虽然绕了些路，好在并不远。”

“我是有差事在身的，你以为真的去游山玩水呢。”

尚方南挑眉看着凌靖尘，一脸同道中人的表情说道：“果然都是爹和儿子的相处之道，你和我真的差不多，我也是打着剑阁做生意的旗号才能出去玩......只不过嘛，你爹比较严厉，儿子比较多，所以兄弟你可得好好做差事。”

姜寂初在一旁听着尚方南这一番高谈阔论，原想尝试着努力稳住，便默默侧过脸去想要装作无事，结果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低下头抿着嘴角笑了，要知道调侃陛下和皇子，可不是随便能够听到的，笑着说道：“尚方南你胆敢编排陛下与皇子，你不想活了？宣王殿下，还不赶紧抓了他上大刑去！”姜寂初看够了热闹，竟忍不住加入了。

“本王可不能动用私刑，不过念在尚方公子出自江湖，这倒是可以委任给弦月山庄，不知道江阁主这单生意接是不接？”

“既然宣王殿下如此看重山庄，不知道二十两白银的价位您可否接受？”

尚方南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本来想大度一次放任他们说去，谁知道姜寂初的这句话实在太伤人了，叫他忍不住喊出了声：“等等！我就值二十两？”

说完，这三个人同时放声大笑，这种有趣的对话世间罕见。

远远看在一旁的苏谦，看到他们如此尽兴的聊天闲谈，愈发难以放下江湖生活，别的不说，单单在远处谈笑风生的这三人，哪一个不是身担重责，负重前行，却能够在山野之间放下身份，肆意洒脱。

潇洒江湖的生活，苏谦过了二十三年，也许是时候去做回上官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