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敛芳馆，闻渊把供罪状规规整整的交给青竹。

青竹站在院子里，借着莹莹的月光。她的影子如烟如云一般铺洒在青青的菜地上。她的眼神虚虚的看向夜空里说道，“这十个官员你全都打点好了？”

“是的，大人，您尽管放心好了。”黑夜里听去闻渊的声音，与这黑夜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沉静安宁。

“万一这里有人做了小人行径去向吴归通风报信，未等他们辞职，就怕再生变故，”青竹幽幽说道。

“大人，吴归是东厂，吴归善长侦听，锦龙卫也不在话下，这十个人属下既然能让他们顺从地交出供罪状，自然也能掌控下一步的行动。他们畏惧吴归，也必须考虑一下我们……对不起，也必须考虑一下我锦龙卫。”

他还记得虞青竹不喜欢称“我们”……

“确切的说是考虑一下我们老大，”闫明很是骄傲的说道。

“大人可在这十位官员提出辞职之后，再把供罪状交给吴归。”闻渊说道。

“吴归看了供罪状，知道上面牵扯到他的人，一定不会把它交给皇上。”虞青竹找出其中漏洞。

“为防止大人说的此招，这十个人将另有奏章呈现给皇上。”闻渊说道。

“嗯。那明天晚上接着行动，你们回去吧。”

“属下等告退。”闻渊带着他们退出敛芳馆。

虞青竹走回主厅，点了一盏灯关紧房门，打开供罪状，仔细的看起来。

也已到了最黑暗的时候，黎明即将到来，院子里的鸡舍传来几声公鸡的鸣叫，天亮了。

虞青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待他她来时，胳膊麻的疼，腿也坐麻了。

扶着桌案站起来，抖抖手抖抖脚，又是一天。

而这样的，一天和一夜持续了九个夜晚，虞青竹像第一次拜访李重文一样，连续又拜访了其他，八个官员。还剩最后一家了。

这位姓罗的官员，住的实在是远。已接近城郭，在一片，可以说是一片荒野之中，零零散散的聚集着几家村户。星星点点微弱的灯火散落着，像山间幽幽的鬼火。

罗孝儒的家。在一座山冈下。半人高的石头墙，屋子也全是石头垒成的，在黑夜里看去，这些白色的山石散发着莹莹的光有几分美感。与别的村户不同。别的村户，皆是茅草屋黄泥墙。

“这也是当官的家吗？”闫明严重怀疑。

虞青竹站在石头墙外打量一周。山间月色，自是清明。月华如练。

他家的石头墙虽然简陋，但是规整的十分齐整，甚至还有排列成一定的图案，看上去增添几分雅致。

她点点头说道：“这应该是当官的家。粗陋中透着文雅。”

“哦哦，”闫明没料到虞青竹接他的茬，受宠若惊地答应着。

“布谷布谷，”鲁豹子蹲在墙角学布谷鸟叫声。

像李重文一样。罗孝儒也悄悄的钻出来。打开他家的柴扉，轻轻的掩上站在虞青竹面前。

他看清了她身上的千户服制，立刻顿首作揖说道，“原来是千户大人。”

“罗大人不必客气，”虞青竹说道，“深夜打扰大人休息了，我们拿了罪状就走。”

罗孝儒一惊这位千户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像百灵鸟。更像一名女子。莫非是宫里的太监？他神色一凛，再次行了一个礼。

虞青竹见他似乎畏惧自己。微笑道，“大人住的这个地方山清水秀的，倒也雅致，只是离官府甚远，不知大人每日里如何去当值？”

罗孝儒垂着脑袋说道，“回千户大人，送走大人不出半个时辰，下官也要启程了。”

虞青竹一惊，“天还没亮啊，这样你不是每日里都不够睡吗？”

罗笑容笑道，“若不起的早些，就晚了点卯，就得扣我的俸银，我们一家老小就指着我养活呢。”

虞青竹朝院中看了一周，也没找到个牛啊马儿骡子之类的，诧异问道：“那大人每日都如何去官属呢？”

罗孝儒说道，“走着去。”

“走着去，你怕不是得穿越大半个城啊。”闫明插了一句嘴。

“是，就当是练练身板了，一路走还能想想很多事，理理清楚。”罗孝儒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这件事在他看来已经习以为常，每日里走路三四个时辰。

“大人每月的俸禄银子是多少？”虞青竹问。

“三两五钱。”

这个数字是珍馐阁一道菜肴的价钱。青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水眸一片暗沉。

“大人若是辞职，你们一家老小就没得吃喝了是吗？”虞青竹问道。

罗孝儒沉默了一瞬，说道，“此事不能瞒着大人，的确如此，但是。为保家国社稷，将国之蛀虫揪出来，舍我一家实在微不足道。”

虞青竹没有立刻接茬，她鼻子里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甜香甜香的，“罗大人，你们家种槐树了吗？”

“没有，几里地外，竹林深处，有一大片的槐树林。”

“这样说来，罗大人你这个地方却是个风水宝地，进退有度，起居有茗。”虞青竹笑道。

“大人说的好！”罗孝儒没想到一向粗俗的东厂人竟也能识得文雅之气，“大人请放心，下官辞职以后便隐居在此，静待时机。”

“小时候，我的祖母给我做过一道菜，以槐花和黍米面混在一起，烙饼十分好吃，若大人家里有孩童，不妨一试，这是道不错的点心。”虞青竹悠然说道。

罗孝儒见她忽然说起菜肴的事，微有愣怔。

虞青竹摸向腰间，解下荷包来，刚要递过去，手上一沉，身后闻渊递了另一个荷包过来，虞青竹一起接过来，递到罗眼前，说道，“光吃饼子也没有滋味，不如割一两斤肉配着吃吧。”

罗孝儒愣住了，并不去接。

虞青竹笑道，“看起来罗大人并不习惯接荷包这个动作。你来给他吧。把荷包又递回到闻渊的手里。”

闻渊对着罗孝儒抱一抱拳，把荷包塞到他怀里说道，“这是大人的一片心意，是私人礼物，权当借给你的。”

罗孝儒忙说，“那好，我这便回屋里取笔墨，写一个借据，大人稍候。”

他忙不迭推开柴扉，脚步还踉跄了一下。

“他大概没有想东厂的人会往外送银子吧，”虞青竹笑道。

闻渊嗯了一声。

“走吧。”

虞青竹转身便离开了罗孝儒的家。

山间小路，却也难行，只有牵着马儿，慢慢走。罗家远到看不见了，前方出现一大片竹林。

一阵风吹来，竹叶沙沙于黑夜里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影影憧憧。

阴风阵阵，一声惊惶的呼喊，陡起于中，“救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