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开完会后,因为赵龙高要回城里的缘故,便叫毛丰成上车,顺路送他回家。车上两人说了一些工作的事情,不到十分钟便到了毛丰成家门口。只见两三人站在毛丰成家门口,边上听着一辆车,仔细一看是毛作伟的车。
“他们来你家干什么?”
“不知道。谢谢你兄弟,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毛丰成送走了赵龙高,转身就遇见毛作伟三人走了过来。毛丰成怕被别人看见,便叫他们三人进家里聊。
“古人说,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怎么,毛主任真是高飞远翔,贵人多忘事啊。当上青天大老爷,就把我们这些兄弟给忘记了?”
“作伟,你们都是好兄弟,我怎么可能把你们给忘记了。”
“哥,人家那是做贼心虚。”
“放屁,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给我好好听着。”
本想逞能的毛作兴被毛作海说落了一顿,只好又闭嘴站着了。毛作海见毛丰成家里无人,便故意问起毛丰成家事。原是毛丰成爱人董梅是一家纺织厂的个人,经常在城里上班,也都睡在城里,儿子毛丰正在城里上初中,父母也在城里照顾孙子。自从当上村主任后,毛丰成便住在乡下,一个光棍自然要邋遢的很多。
“毛主任,你不能过河拆桥啊,我那菇蓬什么时候解决啊?”
“我看啊,你也别等了。人家毛主任自己的驾校都没有选好地方,还轮得到你?”
“那可不行,喝水不要忘了挖井人啊,兄弟之间要肝胆相照!”
毛作伟和和毛作海你一句我一句对唱,故意看看毛丰成的反应。毛丰成见三人久坐不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回复他们尽快帮他们解决,他们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临走时,毛作伟还警告毛丰成蓬口征田的事情少管。
林丰成和毛丰成又各自带队攻坚克难去了。林丰成和赵龙高到了毛作民家里,毛作民正在自家院子里晒谷子,从里屋扛着一袋袋刚从田里收来的稻谷。林丰成和赵龙高急忙上前帮忙。
“不要以为你们这样,我就会同意。该给我的一分都不能少。”
“作民,我们得讲道理,这凭证上多少就是多少,要是每家每户都和你一样,我们怎么做事?”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二人软磨硬泡都没有做通毛作民的思想工作,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眼看着毛作民就要外出到田里去了,再不说通,又一天过去了。毛作民家的田要是不确定下来,接连下去的田就没有办法测量。
就在这时,黄金玉骑着自行车来到毛作民家,将一张表格给了林丰成,原是毛作民侄子的低保申请表退回来了。
“你看看,你们政府又不给我们低保,又要收我们家的田,是不想让人活了?”
毛作民因为侄子低保被取消的缘故,气得拿起放在簸箕里的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闹着要自杀,氛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就像这八月的天,空气中的温度迅速上升,热气逼得人无法喘过气来。
“作民,你这是干什么?”
“你们欺人太甚,我不把田给你们,你们就不给我侄子低保。”
虽说毛作民鲁莽不讲道理,但对侄子的爱确实让人敬佩。弟弟毛作虎走了以后,毛作民就一直赡养侄子,直到侄子参军。每年镇里都将毛丰列为低保对象,可今年却将低保申请表打了回来。毛作民以为这件事是村里在搞鬼,便以死相要挟。
“有话好好说。”林丰成示意黄金玉退出去通知镇里,一边又与毛作民周旋,说:“毛丰的低保申请为什么批不下来,我们不清楚,但是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因为你不配合征田的事情。”
“对啊。你看看这张表格,填写的日子是上个月的五号,我们前天才通知你征田。”
“那就更对了,本来没有问题的,就是你们和镇里打了小报告,镇里这才不批的。”
退出院子的黄金玉急忙联系了准村干部周小媛。周小媛急忙赶到蓬口村,见毛作民正架着镰刀要自杀,林丰成和赵龙高正在缓和他的情绪,一下子也跟着慌了起来。毕竟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女孩,这种局面还是头一回见到。
“周干部,村里的低保工作一直由你在帮我们弄。你帮我和毛作民解释一下,为什么他的低保没有批下来。”
周小媛试图往前走了几步,对着一脸凶气的毛作民讲:“你侄子毛丰已经参军了,他在部队里可以拿工资,而且是他自己打电话给镇里,主动申请低保申请的。”
“我不信,你们少唬我。”
“你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你侄子。”
毛作民半信半疑地放下架在脖子上的镰刀,慢慢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侄子电话。此时,毛丰正在部队里训练,一直没有人接电话。两边又对峙起来,局面再次变僵。
天气越来越热,毛作民靠在走廊下,晒不到太阳都已经是满头大汗。何况林丰成等四人踩在水泥面上,晒在太阳底下。周小媛和黄金玉都已经有点中暑了,林丰成便叫他们先回去。
这时迟那是快。毛作民的手机响了,是侄子毛丰打过来的。
“丰,镇里人说你把低保取消了,有这回事吗?”
“是的。叔,我们这些年都是靠政府,现在我都有收入了,就不能再问政府要了。我听说家里正在征田,我们军人家庭要积极配合。”
因为是新兵,训练任务繁重,毛丰寥寥几句便挂了电话。接完侄子的电话,毛作民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气也慢慢地消了下来。他自己有个女儿,但是疼爱的还是这个侄子。是他叫毛丰去当兵的,希望他将来有出息,能光宗耀祖。
“作民,我岁数比你大,我是老大姐,我们又从小认识,你听我一句,你侄子说得对,把字签了。”黄金玉拿着征田登记表给毛作民,语重心长地劝说:“只有蓬口发展好了,我们才有希望,你也不希望下一代和我们一样,种田为生,无出头之日吧?”
其实毛作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主要是在征田之前,就听人家说,想要赔偿的多,就要耍赖。政府想要征到田,就不得不依。毛作民也想多要点钱,将来给侄子在城里买个房子。
“林书记,我带大这个侄子不容易啊。”毛作民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向大家哭诉了起来,说:“我老婆前几年腰不好,我又没有手艺,家里供着两个孩子读书,一年就是好几万。眼看着女儿马上要读大学了,我这心急啊!”
在场的人无不为毛作民的话动容,一个男人最累的不是外面有多苦,而是当他想依靠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毛作民就是其中一个,他不仅要靠着自己廉价的劳动力赚取微薄的工资,还要操持着两个孩子的现在和将来。
“叔,你起来。有了痛苦的经历,我们才更懂得珍惜,更需要大家团结嘛!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扛。”
林丰成将毛作民扶起来,黄金玉和周小媛急忙搬出两条长凳,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
“我们为什么要征田?就是想赶紧让这个项目落地。这个项目落地后,投资方就会在这里建设一个六百多亩地的颐养小镇,我们村就会成为旅游景区,我们就可以在小镇里做事,不需要再靠种田为生了。”
“林书记,这些道理你和我讲,我明白了。好吧,我支持村里的工作,我签字。”
正所谓:山阻石拦,大江必定东流去;雪辱霜欺,梅花依旧向阳开。一听要签字,黄金玉急忙递上登记表和笔。毛作民一笔一画的在登记表上签字了自己的名字。终于搞定了第一户,林丰成和他的团队成员们各个心里乐滋滋的。
签完字后已是中午,黄金玉和周小媛还在仔细和毛作民讲解政策,林丰成站在边上聚精会神的听着。赵龙高走到林丰成边上,轻轻地说:“书记,昨天我儿子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说可以触摸的痛苦是什么?”
“这么深奥?答案是什么?”
“答案就是我觉得肚子都饿扁了,一摸还是一坨肉。”
好一个冷笑话,让大热天下的林丰成一身鸡毛树立起来。
“好,今天中午我请客。”
赵龙高一听书记请客,急忙大叫到:“书记请客,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有没有组织纪律性?我去开车。”
接下来就是毛作森家了,林丰成和赵龙高约好了张师傅和秦师傅,叫上了毛作森夫妻两到了田里。毛作森妻子傅小菊,是村里出名的大喇叭,经常挑弄是非,这点在村里做妇女工作的黄金玉嘴熟知不过了,来之前就和林丰成、赵龙高打了预防针。
“你们村里怎么搞的,这机耕路也是我们家造,为什么不算?”
“没有不算,按规定这机耕路是两边田各一半。”
面对工作,事情难做不可怕,只要不违背良心和底线,就当是人生的考验。赵龙高耐心地和傅小菊解释,可傅小菊就是听不进去,死活不同意,站在一个水塘边骂起人来。果不其然,这傅小菊骂起人来是一套又一套,就连郑凤爱因为闹事跪林丰成的事情都能说成林丰成和郑凤爱有一腿。林丰成实在听不下去了,索性靠在一边没有出声,赵龙高想和傅小菊辩解,被林丰成一把给拉住了。
“你骂得过她吗?”
赵龙高直摇头说骂不过。
“那就靠边点。”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毛作森也开始骂起人来,这夫妻两唱起了双簧,林丰成等四个人险些招架不住,好在黄金玉是个厉害的角色。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黄金玉一一驳了回去。
没想到的是傅小菊见黄金玉反驳,好似遇到对手一样,越骂越起劲了。林丰成、赵龙高和周小媛三人,还有两个测量师傅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索性买糖带看戏,坐在田耕路上看起戏来了。
这戏一演就是好几处,这战一打就是好几百回合。两个女人骂的是口干舌燥。赵龙高抖了抖周小媛,递上一瓶水。
“去,给黄姐送点粮草去。”
周小媛接过水,缓慢地走过去,把水给了黄金玉。黄金玉一把接过水,一口气直往肚子里灌水。傅小菊也想喝水了,便大声问毛作森有没有水。
“你也没让我准备水啊!”
“你个死男人,没出息的。”傅小菊见黄金玉喝的正开心,心里气不过,冲上前一把将黄金玉推了出去。只见黄金玉倒退几步,一只脚踩空,“噗通”的一声掉进了水塘里。赵龙高见黄金玉掉进水里,海军出生的他,连衣服都没有脱,直接跳了下去去救黄金玉。
“你到底想干什么?让你骂骂也就算了,还想淹死人啊。”
“老娘他妈的我愿意,有本事你来啊,看你一个大男人能把我怎么样?”
林丰成看看正在水塘里挣扎的黄金玉,黄金玉今年已经五十几岁了,还在为村里的事情奔波劳累,这傅小菊没大没小,不顾他人安危,实在可恶可恨。林丰成上前一巴掌扇了过去,将傅小菊打倒在地上。正应了那句话,真不要把人逼疯了,好人也会变成坏人。
“林丰成,你敢打我老婆。”
毛作森见自己的老婆被林丰成扇了一个耳光,操起锄头冲了过来。林丰成急忙闪躲,毛作森便追,两个人围着水塘来回的跑。救黄金玉上岸的赵龙高试图躲下毛作森手中正在挥舞的锄头,紧跟其后。见毛作森停下休息,便一把从后面将锄头抢了过来。
不抢还好,这一抢,毛作森边和赵龙高纠缠了起来,说他是帮凶,要和赵龙高决一死战。于是,一个身子扑了上去。赵龙高见毛作森扑上来,急忙将锄头扔了出去,免得伤了对方。赵龙高被迎面而来的毛作森扑倒在地,两个人在田里滚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滚成了两条泥鳅。
傅小菊见自己的丈夫正在泥地里滚着,也不甘示弱,一把将黄金玉推进稻田里。此时,周小媛正在给黄金玉擦拭衣服,被连带推进了田里。一时间,五个人在田里折腾。
从水塘对岸跑过来的林丰成这边拉扯一下,那边拉扯一下都无济于事,便喊来两个测量的师父帮忙,将他们一个个拉开。
上岸的五个人除了两个眼珠子清晰可见,身子都沾满了泥水,俨然是个泥人,又是一场闹剧,不同的是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