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我的月亮

—《寄周的回忆录》

俞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答应陪周嘉诚去医务室。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嘉诚已经在上药了。

她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他伤的又不是脚或者腿，而且又不会影响走路，为什么非要拉着她去？

而且奇葩的是，吴老师竟然还答应了！

俞文也烦躁地倚在药台前，托着腮看着药台上摆放的牛顿摆球，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弹动它。

小球在她眼前一直晃动，俞文也看的眼晕，用手迫使小球停留在原位不再动后，她闭上眼眯了半分钟，然后直起身子，看着校医给周嘉诚烫伤的手指上药。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颜色是冷调的白，俞文也挑眉，沉重地叹口气，怎么连手都这么好看。

周嘉诚坐在问诊椅上，俞文也发现，周嘉诚坐下的时候，他的腿永远搭在物件上翘着。就比如现在，他的腿就搭在医生桌子下面的横杠上。

他整个人漫不经心，并没有对这个烫伤太过在意，他悠闲自得地坐在那，只有一双明亮的桃花眼随意扫视着周围。

他的眼睛永远明亮，黝黑的眼睛私一颗流浪的星星，眼底是无尽的空，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入他的眼，一双眼睛写满了“我不在意”“我不在乎”“你管我是谁”“我管你是谁”。

俞文也看着他那一副大爷样儿，又默默在心里给他新添了个称号：周大爷。

她很想知道周大爷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她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思维太不一样，就比如现在她实在不知道周大爷的手指头烫伤了，为什么非要拉着她一起来医务室。

周嘉诚的烫伤不算严重，但也不容忽视，手被和手指红肿了一大片，最严重的还是无名指上的小水泡。

校医在水泡上将烫伤药涂抹均匀，然后用消毒纱布包裹住烫伤药膏。

“好了。”校医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叮嘱说：“最不要吃辛辣刺激的油腻食物，也不碰水，避免感染。”

周嘉诚点头，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丝毫没有兴致的样子。俞文也扶额，人家好歹也给你看过病啊，你这大爷至于嘛！

她无奈地摇头，她已经完全不想认识这个人了。俞文也看周嘉诚没啥事情处理了，就想先走一步。

她还未来得及转身离开，就被周嘉诚叫住：“你看我都不能洗手了，那就拜托这位同学帮我去买包湿纸巾吧。”

俞文也听到这是个陈述句，硬生生地陈述语气，哪有什么可以转圜的余地，这是赶鸭子上架嘛？

俞文也可不想做那只鸭子，还没等她来得及拒绝，周嘉诚已经从她旁边闪过，迈着步子离开医务室了。

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好像还有一句话：“那就麻烦这位同学了。”

俞文也在心里已经问候他的各位亲戚十八遍了：靠，你还知道麻烦我啊，麻烦我你还走的理所当然。

还有，麻烦就麻烦了，为什么不把卡留下？

靠，又要破财。

算了，破财消灾，不就是几块钱的湿纸巾嘛！

不贵！不贵！俞文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校医看见病人走后，连忙叫住俞文也：“这位同学，既然你们认识，他走了你帮他把钱付一下，还有这盒药膏，都得一块付钱才能拿走。”

“……”

俞文也只觉得脑仁疼，靠！为什么段式逸要认识这么一个大爷，为什么这个大爷还是她同班同学，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俞文也从小卖部买完湿巾出来，看着手里一手湿巾，一手药膏。这些都是她的钱啊，左手几块钱，右手几十块钱。

校医室可真够坑人的，这么大点一支膏药几十块钱。忍！俞文也咬着牙，一定得忍住，不生气，气坏了损失的是自己。

得不偿失，俞文也默默安慰自己，拿着东西回教室。

周嘉诚回到教室的时候，下课铃刚打响。

他刚踏进教室门，还没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孙辛川就咋咋唬唬地冲过来：“诚哥，没事吧，你手怎么样？你说你也不让我跟着你去，非得拉着俞也干什么？对了，俞文也去哪了？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孙辛川跟在周嘉诚后面絮絮叨叨，周嘉诚皱眉，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孙辛川这么能唠叨。如果以前发现了，在初中的时候绝对不搭理他。

周嘉诚自动屏蔽孙辛川的一切问题，烦躁地走回位置上。他揉揉被“污染”的耳朵，从口袋里拿出那份被烧掉一个角的实验报告。

白色报告单的左下角缺失了一块，上面还带着残余的灰烬，周嘉诚直接忽视掉。他从书立里翻出一张白纸，按照报告单的样子在上面画方方框框。

“周嘉诚，这是烫伤药，很管用的，你可以试试。”

周嘉诚闻声抬头，看见站在他桌子前的女生，他认真回想了一下，他认识吗？

好像不认识，周嘉诚唯一的印象是，她是俞文也的同桌。

他看着伸到他面前的那盒烫伤药，有点眼熟，但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周嘉诚收回眼神，神色寡淡：“谢谢，不用。”

拒绝得干脆利落。

章明惠悻悻地收回手，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那好，那你注意饮食，少吃辛辣油腻食物。”

周嘉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似乎都不像在回答，懒懒洋洋地声音，他还在画图，敛着下巴，没有抬头。

孙辛川见怪不怪，他帮忙圆场说：“这位同学，麻烦你了，烫伤药就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章明惠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看了一眼孙辛川就回到位置上。

孙辛川见状叹气，自顾自嘀咕声：“周嘉诚，你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啊。”

他感觉自己像肩负着光荣使命一样，尽心竭力地做周嘉诚身边的圆滑剂。

俞文也回到教室的时候，周嘉诚的图已经画得七七八八了，她看着周嘉诚那歪七扭八的线条，使劲憋住笑。

“给，大爷你的湿纸巾和烫伤药，都齐了。”俞文也把东西放下他的桌子上，她终于可以居高临下地睨眼看他。

“谢了。”

俞文也觉得他说的毫无诚意，但也懒得和他计较，她决定保持缄默。

她回到位置上拿出化学报告单，将实验的过程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俞文也在想，她要不要把周嘉诚的意外事件写进去，毕竟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俞文也想到这个想法，没忍住笑了五秒钟，最后决定放弃了，她觉得她要做个仁义之人。

“俞文也，你和周嘉诚很熟啊。”章明惠试探着问。

俞文也没想到章明惠为什么会这么问，是因为她陪周嘉诚去医务室了吗？那也不能说明熟啊。

俞文也吞咽下口水，撇的一干二净：“不熟。”

章明惠还想问那周嘉诚为什么会收你的烫伤药，但最终还是觉得太过直白，她把话咽回去，便不再说话。

俞文也整理好实验报告，之后便一直做卷子，她做题速度一直都很快，除了那和她有仇的物理。

她晚上回到家，还在继续写那张物理卷子。等她做完，已经十二点零几分了。

俞文也解放般瘫倒在椅子上，她已经使不出任何力气，眼皮懒洋洋的耷拉在下眼睑上。

过了半晌，俞文也把凳子转向窗外，她看着漫天星辰，真的好久没有见过星星了。她突然想起周嘉诚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平时空洞洞的目光在笑起来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邪魅，活脱脱像一个妖孽。

她又想到周嘉诚最引以为傲的物理，害，突然泄了气。物理真的是她的天敌，从开始学物理开始，就没做过第一。

俞文也摇摇头，拿起桌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十二点过半了。突然觉得，如果能有一个夜精灵来帮她学物理就好了。

心有所想，俞文也发了个说说【亲爱的夜精灵啊，你快看看我的物理吧。哭。】

她发空间的频率不高，完全是看心情。大多数都是发发风景照，很少抒发内心的感情。有时候碰上难题，还偶尔会吐槽一下。

她退出空间的时候，看到韩松给她发的信息，不禁想，怎么韩松也学着熬夜不睡觉啊。

【俞文也，你和周嘉诚熟吗？】

俞文也愣了五秒，难道她和周嘉诚走得太近？让别人误会了？

不会吧，这些人眼光这么好，把周嘉诚这样的极品和她绑一块。

要真是这样，俞文也得高兴坏了。可事实不是啊，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熟】

她发誓是真的不熟。

韩松长时间没有回复，俞文也退出聊天页面，看见空间有信息提示。

她点进去，“我爱学习”给她评论的是：看不见。

俞文也晕，当你是谁呢？还看不见，真的是。

除非你是那个物理大神才有资格做那个夜精灵，才有资格回答她。

丫丫的，她完全不想搭理这位“仁兄”，关掉手机倒头就睡。

翌日的语文课，老师把上次写的语文作文发下来。

还着重表扬了俞文也。

有时候俞也会想，自己的文学素养还是得益于自己的父亲。

虽然挺不想承认的。

被表扬过后的俞文也并没有很开心，她的心都揪在一起，她想起妈妈去世之前的那个晚上，她眼里都是泪，呜咽着最后一口气说：不要碰文学。

那年，俞文也才十五岁。

也是YS出道的第二年。

十五岁的日日夜夜，是YS陪她走过的。

在每个爱不过去的黑夜里听着他们的歌，俞文也才不会感受到夜的孤独和漫长。

那个时候俞文也经常戴着耳机听，乐声穿过白色的耳机线，进入她的耳朵，有时候是安静的民谣，还有时候是凄惨的情歌。

总是无情负有情，多适合她的家庭。

俞文也看着手里的作文，感觉手里的每个字都那么刺眼。

她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

当年母亲喜欢上一个穷酸作家，为了他放弃了段家荣华，随他去了齐东，从此不再踏进京城一步。

没错，是个穷酸作家有了名气后成为负心人的故事，俞文也一直以为俞亘修是爱过段云溪的，可是后来发现，从来没有。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绝情的人，所以在齐东的两年里，她独自生活在外，不肯与他有任何来往。

最寒心的是，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父女俩硬生生没有见过面。她不知道他是否来找过她，应该没有吧。

那个时候，俞文也每个月的生活，都要靠未存进银行的余钱，勉强度日。舅舅有一直劝她来京城，她不知道她当时报的什么希望，竟然会渴望这位父亲能够给自己带来一点关爱。

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

俞文也觉得，自己有时候偶尔的天真，竟然是段式逸骄纵出来的，她很感激，上天给了她一个如此温暖的哥哥。

她抬头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钟表，还有15分钟放学。

“俞文也，让我拜读一下你的作文吧。”

俞文也回头望过去的时候，后面同学的双手合十，眼睛里都是一副祈求的样情。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和这位同学说过话。

她很为难，当初看到作文题目就是有感而发，可是又不想公之于众。她觉得老师之所以没让自己在课堂上朗读作文，也可能是照顾自己的。

也确实，这个不知道姓名的老师是她高中的遗憾。

俞也朝他摇摇头。

大约是那人觉得俞文也一直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又或许是觉得看个作文不是什么大事。

“哎呀，俞文也，俞姐，俞俞……”那人扯着嗓子喊她，语调贱兮兮的。

俞文也听见“俞俞”这两个字的时候，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们又不认识，这让俞也觉得有点反感。

俞文也睨他，抿着唇，没有讲话。

旁边有人听见那人那亲昵的语气，便开始起哄。

男生之间插科打诨的事情经常见，俞文也平时倒也不介意，这种话听听就过去了，倒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的起哄，语气里夹杂着不明的暧昧，俞文也皱眉，心里很不舒服。

“作文是隐私，别看了。”周嘉诚出来打圆场。

他很会照顾别人情绪。

俞文也知道周嘉诚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也会扯几句有的没的。

男生嘛，聊天都这样。

但是周嘉诚和别人不同的是，他不会去开别人的玩笑，所说的话也无伤大雅。

很懂得分寸。

难怪，这个人永远有致命的吸引力。

旁人见状，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界，并不再多说话。

这节课，是俞文也最后一次见语文老师。

新的一周到来的时候，他们的老师已经换了一个年轻的女人。

才开始八班人以为她是来代课的，后来才知道，他们的老师是真的走了，去了实验中学任教。

从那之后，俞文也再也没有见过他。

毕竟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即使再留恋这个环境生活，现实生活也不得不让人低头。

日子在往前走，每个人都逃不过时间的潮流。

后来这个老师也慢慢在俞也的脑海里消散掉。

只是一个很偶然的晚上，俞文也有事去找吴老师的时候，两个人闲聊提到这个已经记忆模糊的语文老师。

俞文也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在花园的小路上，吴老师的声音很轻柔，软绵绵的打在俞文也的心脏上，她说：语文老师临走的时候夸你有天赋，文采特别好，可以考虑写作这条路。

当时俞文也还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个语文老师。

俞文也当时的心情，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喜的是，她的实力被认可。

悲的是，她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那晚的风很凉，风吹过骨头，像刺一样。但是月亮很温柔。

她抬起头望着天，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斯特里克兰德那么那样潇洒。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而自己该去哪儿。

这件事周嘉诚后来知道后，淡然一笑，这就是姑娘这么喜欢YS的原因啊。

不禁想，如果那个人是自己，她是不是也会依赖他。